山中一处人迹罕至的山麓之中,天然生成的温热泉眼汇成了一口不大不小的温泉,这是殷贞闲游仙女湖的时候发现的,听仙女湖说起,谁也不知道温泉眼是什么时候形成的,要追溯起来的话,恐怕得追溯到上古时代了。殷贞平常也只是用来吸收天地灵气增长修为,本想将它引荐给杨戬疗伤,如今看来只好作罢了。
殷贞慢慢褪下身上的衣衫,尽管动作轻柔但还是牵动了左肩的一处旧伤,已然结痂的伤口微微泛红,隐约还有一丝淡蓝色幽光覆盖,看上去十分诡异。回想起昆仑山下的那一场恶战,殷贞现在仍心有余悸,要不是小玉偷吃了宝莲灯灯芯,削弱了宝莲灯的力量,自己怎么可能元神出窍在众人的眼皮底下转移了半数攻向杨戬的法力,只是宝莲灯终归是上古神物,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大了,若不是凭借这眼温泉调息休养,恐怕还会有无法想象的事情发生。
温泉的热度让殷贞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一声鹤鸣突然传入耳中,白鹤化成童子模样立在泉眼旁,不待殷贞开口便率先说道:“传太乙真人法旨,请殷贞师姐克日起程前往乾元山!”
殷贞听了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振臂一挥,温泉水将童子震出老远,待水雾散尽时,她已衣衫整洁地屹立在泉边,似是留恋温泉的舒适,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水雾升腾的温泉,淡淡地问道:“真人可有言明何事,须得殷贞匆忙前往?”
“真人法旨,弟子不敢多问,还请师姐自行前去询问吧!”白鹤童子说罢便化为原形振翅离去。
一丝灼热伴着锥心之痛刺激着殷贞的大脑,夜空嵌了一轮如镜般的圆月,无暇欣赏那月色风景,皱了皱眉,摇身变了一件墨色斗篷披上,又艰难地将头也罩住才松了口气隐身离去。
月上树梢,没有一丝风,乾元山的夜静得如同一幅画,殷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昆仑山一役,恐怕三界也将有大动作了!月光,不过是风浪之前的宁静罢了。难怪师父要派童子前来传法旨,这是在提醒自己做好准备啊!
心慌意乱之下,殷贞微颤的手指触摸到胸口佩戴的锦囊,那种真实的感觉让她安心许多,那可是自己数千年来唯一的寄托与思念。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殷贞再次化作流光向金光洞而去。
“弟子殷贞拜见师傅!”殷贞恭恭敬敬地跪在太乙真人面前行了师徒大礼。
正专心打坐的太乙真人缓缓睁开双眼来看了一眼,微微颔首道:“起身吧!坐!”
“是!谢师傅!”殷贞再次行了礼才走到一旁跪坐着。
“殷贞,在为师的诸多弟子中你的资质最佳,悟性极强,三千年来为师一直将你视为关门弟子,无论法术还是其他皆可算得上倾囊相授,按此说来,你飞升成神不算难事,可如今你却将自己弄成了这般模样。”太乙真人扬了扬手中拂尘,没有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殷贞知道太乙真人心中不悦,立刻起身来到他面前跪下,诚惶诚恐地说道:“是徒儿辜负了师傅的厚望,徒儿知错了,请师傅责罚!”
“罢了!罢了!”太乙真人连连说道。
殷贞听了不由眉头一皱,心里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来,失声喊道:“师傅!”
“是非错对,皆说不得,你既已作出选择,便要去承受其因果,如今为师已教授了你三千年,如今也没有什么再能教你的了,时至今日,你我师徒缘分便于此尽了吧!只望你以后不再有无妄之灾!去吧!”太乙真人一字一句地说完,便捏了个手诀闭上双目开始打坐。
良久,殷贞知道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强忍着泪水向太乙真人行了拜别之礼,转身离开。
太乙真人目送爱徒离开,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三千年前,你还是个孩童,刚入师门贫道就已算出你的劫难,总想着如何能助你避过它,却未料到,在更大的劫难之前,你的劫难已不算劫难了,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啊!”
蜀南竹海的一座竹寮是殷贞的小憩之所,如今离开乾元山的她并没有立刻回天界的家里,而是打算四处云游一番。
从暗格中取出珍藏千年的西域红枣放入小炉上炖着的瓷壶中,用法力点燃了炉火,不多一会儿瓷壶上方便腾起了雾气,起身去查看炉上熬煮的枣茶,兴许是茶壶盖太烫,有可能是自己实在太虚弱,茶壶盖竟从指尖滑落,直直跌向地面。
没有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只见它在眼前划了一道弧线又回到了茶壶上,刚巧这时壶中茶水沸腾起来,空荡的手掌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常态,若无其事地说道:“来了!”
杨戬的眉间也浮上一抹担忧,殷贞先前的举动被他看得真真切切,如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无声地叹了口气,关切地问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殷贞的身形猛地一颤,本就微颤的手指紧握成拳颤抖得更加厉害了,暗想是不是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为了掩饰,慌乱中索性将手藏于长袖中。
“怎么,是你?”殷贞强作镇定地问。
杨戬的脸色更加凝重了,大脑飞速运转着,想象殷贞话语中的涵义,莫非其间还有别人来过?
“我去昆仑山拜见师父,顺便来看看你!”杨戬扯了个谎,云淡风轻地说道,顺手将茶壶拎到茶盘里,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原来只是顺便而已!殷贞听了心里泛起了波澜,嘴角飞快地闪过嘲弄般的笑意,微微颔首道:“那,你的伤……”
翻开茶杯的手指猛地停顿住,那是怎样的关切之语,又是杨戬许久未曾听到过的,如今从她的口中询问而出却让他觉得满含讽刺,因为在他看来,最有资格过问的,该是他至亲至爱的三妹才是啊!又或者……
“已无大碍!”寥寥几字顺着茶水升腾的雾气消散在空气中,杨戬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或许是隐忍,或许是她的关心有所僭越,两杯枣茶稳稳地放在两人面前,如此久久未语。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枣茶早已没了温度,殷贞轻叹了口气,明白杨戬戒心非常强大,尽管他能主动前来,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就像这精心挑选晾晒的极品红枣,那是她在西域经过千年呵护培植而成,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你若晚些来的话,或许我就先行离开了!”殷贞自顾自地说着,说到底这里是她的地盘,就算杨戬的戒心再大,再喧宾夺主也不能压过地头蛇吧。
杨戬怎会听不出殷贞的话外之音,仔细回味过后却被自己吓了一跳,到底是什么驱使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自己第一次被丁香重伤失去法力之时,她第一次出现,如出一辙的玄门法术让自己以为只是同门“偶遇”或是师门授意为之,直到第二次在昆仑山下,那抹紫色的身影毫不吝惜地耗费元神为自己疗伤,她,到底是谁?
“你不只是玄门弟子那么简单!”杨戬的语调越发冰冷,“你到底是谁?”
面对咄咄逼人的发问,殷贞的目光迎上杨戬,眼神中丝毫没有任何畏惧和慌乱,这是她唯一自信的地方,但说出口的却是极其不自信的话:“殷贞只是个不入门的玄门弟子,空有一身玄门之术,入不得司法天神法眼!”
“殷贞!”杨戬低沉的嗓音重复着两个字,明知道这样的名字不可能是道号,更可能是假名字,但他还是牢牢地记下来了,他不想欠任何人情,站起身来说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杨戬效劳之处,尽管言明,杨戬定会竭尽所能,达成殷贞姑娘所愿!”
余音犹在人已不在,殷贞失神望着面前的茶杯,凉透的茶汤表面漂着细微可见的浮沫儿肆无忌惮地随风荡漾,仿佛在嘲笑她的作为。又过了半晌,殷贞自嘲似的言语道:“确实是人走茶凉呢!”
起身拂袖,面前的物什顷刻间化为齑粉,清冷深邃的眸子微微湿润起来,深吸了口气,眨了眨双眼,转身化作流光离去。
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殷贞先后循迹去了桑渡,明月潭,最后来到了子吟居住的无名岛,看到无名岛上巡视的虾兵蟹将着实惊讶了一番,礼貌询问了一番才得知岛上的主人是西海的小公主,敖子吟。
殷贞自言自语道:“西海小公主怎会居住在东海之滨的岛上?”
随即向蟹将拱手道:“不知蟹将军能否为殷贞通报一声,蜀南竹海殷贞拜访子吟公主!”
蟹将还礼,客气地说道:“实在不巧,公主并不在岛上,殷贞姑娘若是方便,可留下名帖,待公主回来小将即刻向公主禀报!”
西海的小公主居住在东海本就让殷贞感到意外,如今这无名岛的守卫如此森严,恐怕不是主人不在,虾兵蟹将例行巡视那么简单吧?看来还是得回天界看一看了,想到这里,殷贞微笑道:“既然如此,殷贞便下次再来拜访!”
说罢退出了无名岛,绕了一圈后才摘了一片祥云向天界而去。
因人间桑渡的桑树林受损,短时间内阿缭都不会下凡去采集原丝,所以织女便升了阿缭做天织坊的最高掌织,仙位在天织坊仅次于自己。
如今阿缭正带着两名天织坊仙子前往真君神殿为司法天神杨戬量身定做朝服,天界皆知司法天神办公极其严谨,经常废寝忘食,本已做好了苦等的准备的她们此次恰逢杨戬尚在府中,省了她们等候的功夫。
两名仙子测量尺寸的同时,杨戬也与阿缭商定好了朝服的样式,前后花了不过小半盏茶的时间。
“掌织,都说司法天神冷漠孤傲,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到现在小仙的手还在发抖呢!”负责测量的仙女悄声向阿缭说道。
阿缭淡淡地说道:“司法天神位高权重,性子冷漠孤傲一些太正常不过了,我等不过仙职卑微的小仙,只要谨言慎行,断不会开罪了他,无须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