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油灯拉长了李信的老脸,灰白的长髯在空气中微微颤动。老将军拿着破布仔细的擦拭着手中的长戈,他将刃口上的血迹擦得非常干净,冷白的刃口晃动着老将军的双眼,映射出眼中那不灭的火焰!他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的兵器,脑海中满是那兵戈相交的喊杀声!
门外传来一阵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小脑袋悄悄的门后面探出来,咕噜噜的眼睛盯着太公擦着长戈。也不知道想什么,小家伙也不愿出来。老将军神情依然专注,手里也依然在干自己的事情。不过唇边微微扬起一丝笑意,他头也不抬的大声说道:“是哪个小贼在外面窥视啊!还不给我出来!”
“嘻嘻!”小家伙一蹦一跳的跑进门内,站在老将军身边拉着老将军的手央求道:“太公,你给我讲故事吧!”
“你想听什么故事啊?”老将军非常高兴,放下手中的长戈,弯身把小家伙抱在怀里。
“我要听太公打仗的故事!等以后长大了我也要打仗!我也要当将军!”
“那当然,你是我孙子,长大后肯定要当将军,要打仗的!”
“那你给我讲嘛!”
“不讲!太公今天困了,要休息了!”
“啊.太公,你是不是又要死了啊?”
“你这臭小子,哪有咒太公死的啊!”
“你上次不是死了吗?不过没死掉,嘻嘻.还是要跟我讲故事。”
“那.太公就跟你讲以后怎么当好一个将军好吗?”
“好啊!我以后也要当将军”
“嗯,你仔细听着啊——为将者,不光要能征善战,还要体恤士兵,要将你的部下当着你的手臂一样,善于使用手中的力量才能打胜仗..。。”
赢子婴来到屋门已经很久了,他让府内家仆不要惊动屋里二人,自己静静的站在门外倾听。家仆知道了赢子婴的身份后,便也不敢违背王命,弯腰告喏退了出去。
老将军陪着小家伙说了很多话,也不管小东西听不听得懂,自顾自的说着。小东西见太公没有给他讲他往日感兴趣的那些故事,便渐渐困乏了。每一会就悄悄睡着了,李信抱着孙子感叹了一会,便听到门外一声轻咳,然后一个身材很高身穿黑色祭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看着男子头上的通天冠,李信心有所悟,他也没道出声来,依然自个的坐在案上拍着孙子休息。
赢子婴看到李信如此行为也不作恼,谈笑自若的走近:“昨夜咸阳之乱,多亏了老将军出手相助,才能及时的控制局面。子婴心中感激不尽!”
李信眯眼瞥了赢子婴一下,道:“为将者,也有保护百姓之责。秦王如果就为了这点小事而来,那倒不必了。”
李信的这种态度,在秦时,显然是非常不礼貌的。赢子婴面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听罢李信之言,就直言道出此行目的:“为将者,当守护国土,为君分忧。如今大秦飘摇,天下十不存七八,里有赵高作乱,外面有六国遗族反叛。正值危急存亡之时,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出山助子婴一臂之力。”
李信闻言叹息了一声,目光迷离的看着房梁,道:“想我大秦.竟然.唉!秦王之意我已知晓,不过我却不能出任了。我今天已经六十三岁了,头发胡子都白了,如此年纪又能为秦王做些什么呢?满朝的文武,何需我这一垂暮老者?”
说罢,又想起始皇帝当年,名臣贤相如云,自己苦坐咸阳多年,始终得不到召见,连平定天下都不需要他了,作为一个将军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眼角忍不住湿润了,灯下余光照映满腹苦涩!
看着老将军这个样子,赢子婴突然间也有点心酸,忍不住说道:“子婴也知道当年伐楚之事,依子婴之见也并非老将军之过——”
“住口!”李信突然一声咆哮,怒目盯着赢子婴,大声说道:“错便是错了,又何须解释?当年我大意轻敌,使秦国元气大伤,王翦老头我虽然不服气,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比我老持稳重,我李信生于天地间,何须他人为我遮掩伤疤?秦王可自回去,这大秦用不着我这一苍髯匹夫!”
赢子婴被这一声大喝震得得耳目轰鸣,身子也禁不住后退几步。他没想到,这老将竟然这么大的嗓门,怕是后面的张飞大喉咙也不过如此罢!按耐住心中的震惊,他没想到这老将军竟然毫不领情,看似坦荡又何曾不是故意冲撞?想必他真的被冷落在咸阳几十年伤透了心,这样一个意志坚定胸藏谋略的将军是不会轻易就被他说服的。
赢子婴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被喝退之人,且不说他身为秦王要是被三言两语就吓走了让别人怎么看,就说他将李信当作能抵御刘邦项羽的希望也不能就此放弃。放弃希望岂不是就此等死?这不是赢子婴的性格。
于是脑中好生的整理了下,他思索着,凭着这老将昨晚仗义而出的行为,就知道这老将军想必也是热血未曾泯灭。他既然挺身而出了,就代表着他有意出山了。虽然前面自己想为老将开脱罪责的言辞触怒了他,但只要顺着他的意愿他也不好再翻脸!我赢子婴就不信说服了不了你!
脑子思索完毕,赢子婴又道:“老将军不必动怒,为将者,又何人不过?又有谁敢说他天下无敌百战百胜——
说到这,赢子婴却又被老将军一声冷哼止住了,他目视赢子婴,大声说道:“且不说兵圣孙武、吴起,就说武安君白起,王翦老儿,平生又何曾有过败绩?秦王不读韬略,不明史书,怎能乱言?”
这次连赢子婴都有点生气了,这李信怎么这么油盐不进?我就这般随便说说..确实,按照现代人思维,这么说也没什么,偏偏这老倔驴还跟他杠上了,说他乱说。这就有点气人了!赢子婴也有点火大,面红耳赤的大声辩解:“孙武、吴起又怎样?他们虽然厉害,如二人交战呢?平生未曾遇见敌手,那也不敢说他百战百胜。为将者不光靠自己,还要看天时地利,老将军连这都不明白吗?倘若天不愿意眷顾他,进则下雨,退则打雷,须东风时吹西风,我看他再会打仗又敢说他就不败!”
“你.你.岂能据天意而言一人成败?”
“败了就是败了,胜了就是胜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老将军被赢子婴这一系列“歪言”给气得不轻,又听到赢子婴乱七糟八的说法,什么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话是咋说的?简直岂有此理!
“赵国廉颇八十尚不言老,将军不过六十怎能说自己老呢?莫非将军连廉颇亦不如耶?”
“廉颇匹夫,脸皮厚。我.我.”老将军也嘴笨了,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了反击,一时间也只能坐在那吹鼻子瞪眼睛。
赢子婴看到这老将吃瘪,心中很是痛快。如今手脚也放得开,再不负将才的拘谨之色。亦当面执问道:“如今国难当头,正是需要将军这种能人挺身而出之时,怎能因个人义气得失而置关中百姓、一国安危而不顾!将军此时好比赵之廉颇,廉颇尚且出力,将军又怎能退却?当真不如耶?”
这一席话却将李信说得又羞又惭,唤人抱走孙子,离案跪倒在子婴面前,含泪别头告曰:“信久候君王多时矣,安肯不为秦出力?只是心中焦急,言语冒犯,望秦王恕罪!”
赢子婴看着这花白老将,一身悲楚的跪在自己面前,心中又何尝不唏嘘感动?他连忙扶起李信,挽臂将老将军搀扶到座位上,自己整理衣冠,肃穆向老将军作揖道:“适才子婴也有过错,安能怪老将军?也只望老将军看在子婴年纪尚轻的份上,多多体谅!如今大秦确实是风雨飘零,子婴单身力薄怕也难成大事。今得将军相助,想我大秦有救了!”
“秦王不必如此,我深居在咸阳,有些事情虽然有所耳闻,但毕竟不太清楚。你好好与我讲讲,让我看看这天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