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夜色迷蒙,李必领着四十余骑穿过蜿蜒的小道,双脚紧紧的夹住马腹,手中扬起的马鞭一次比一次甩的有力!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脸上衣服上全是凝固成暗褐色的血迹。滚烫的汗水从他额头上不停的往下流,他的内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令他感觉极为不舒服。
身后的大地微微在颤动,李必咬牙呸了一声,他不知道为什么贼军对他们一直死咬着不放,而且还大张旗鼓的派了这么多人。
只是凭着地面震动的感觉就知道,后面的骑兵不下千骑!
“刘邦这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李必心中暗恨,忍不住又一次高高甩起了马鞭。
“嘣!”
一声巨响传来,李必回头一看。一骑带马狠狠的砸在地面上,溅起无数灰尘!
“小乙!”
“燕子初!”
李必也大声吼了一声,四十余骑都生生止住,围绕着那骑士打转。那骑士在往地上咳了一口血,朝着李必艰难的一笑,说道:“将军,小乙在不能陪伴将军左右了。将军可速去!”
“别废话,快上来!”李必向骑士伸出了手,朝着他怒声喝道。
“贼军就要来了。”燕子初没理会李必伸过来的手,而是回头瞧了瞧,他眼中带着一抹湿意,然后决然的看了李必一眼,手中抚摸着身旁的大石头,嘴角咧开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将军保重!”
说罢,一头撞死在旁边的大石头上。
李必心如针扎似的,他悲切的仰天长啸。双手指骨被自己捏得啪啪做响,旁边一个骑士朝李必大声吼道:“将军,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燕子初已经死了,将军还呆在这做什么!”
李必在看了一眼那石头前的死尸,然后一提马缰,扬鞭一挥,马儿飞奔离去。
在秦朝,因为战马上没有打蹄铁,所以不能长途奔袭,马奔跑的时候也容易打滑。将才的那位骑士就是因为马匹打滑而坠下受伤,他明白自己要是上了李必的马,必然会连累到将军马力下降。所以他宁肯死,也拒绝了那一只能给他生路的手臂!
李必强忍着心中的悲伤,在峣关上,自己的三千骑兵被当成了步兵使用,而且全部被安排在最危险的地方上。如今三千骑兵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骆甲也死了,他身上也负了伤。
本来逃出峣关的还有百骑,不过被贼骑用弓弩射死了不少,一路上坠马而死的也有数个,现在自己身后还不到四十余骑。而且随着这一路奔驰,他们的马力都消耗甚大,如果不能尽快的摆脱后面的骑兵,这四十余骑也只有一死!
傅宽提着长矛与灌婴并驰,他年纪较青,心中有些疑惑未解,于是朝灌婴大声的说道:“灌婴将军,我们这么多人,为何要紧追着前面的几十人不放?不如我们派个百来骑去追杀他们就行了,骑兵大队可前往蓝田!”
灌婴借着夜风亦大声的回答:“你看前面是什么地方?那是辋川口!蓝田身为一个县城,我们这么多的骑兵干嘛?这群秦骑是在为我们引路,引一条能尽快跑到城里的近道!我们只要跟紧他们,就能得到一条非常捷径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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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琪刚刚在辋川口布下营寨,此时也不过支起几顶帐篷,营寨防御用的木栅栏和寨门都没有搭建好。此时他在营中与姜望吃肉共饮,一起骂着奸贼李、骆二人。
赵子琪头脑简单,生性也颇为豪爽。他见到姜望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深感同情,拍着他的肩膀大声对他说:“你大可不必担心,虽然丢了峣关。但罪不在你,那刘邦势众,李必骆甲又无耻之极。想想你能将刘邦堵在峣关如此之久,已经颇为难得了。回去面见秦王,我会为你说情的!”
姜望看着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大秦后将军官威的大汉,心中更是窃喜,他连忙点头哈腰的拱手称是。口中阿谀奉承之话更是手到擒来,直将赵子琪吹得个天下无敌,晕头转向。
二人正饮得爽快的时候,却听到营门外传来一声高呼:“吾乃大秦骑都尉李必,尔等为何将我阻在门外!”
姜望脸色一变,没想到这李必竟然没死!赵子琪脸色也阴沉下来,他拍案朝姜望问道:“此人就是那降了刘邦的李必?”
姜望点头称是,赵子琪面上大怒,起身道:“我出去宰了这个无耻的背主之徒!”
“将军且慢!”就在赵子琪跨出房门的瞬间,姜望叫住了他。
“你有何事?”赵子琪看在姜望拍他马屁拍得爽的份上,还是给他点面子停下了脚步。
“李必乃奸诈小人,他如今已经投降了刘邦,此时前来营地,必然是授刘邦之令,前来诈骗营门,如望所料不差,他身后必然有刘邦的大众部队!”
赵子琪听完后,说了声我知道了。也不管姜望,自个离去。
姜望却在此时忧虑不安,要是这莽夫被李必三言两语说动了,让他进来。那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既然赵子琪放心将我留下来,我就也好如此行事!
李必在正值绝路的时候,却看见了大秦的营寨!这让他心中生出了命不该绝的希望!他也看见这营寨还未立起,自己身后又有大部队骑兵,要是秦兵如果不尽快做好准备的话,那大部分骑兵冲锋而来,必然将这营地冲散!
他焦急的在马上团团打转,不过任凭他费了多大口舌,这些人就是不让他进寨!
赵子琪大踏步朝寨门上走去,他人还未至,大嗓门就远远的传了出去:“哪个是贼子李必?”
李必见了营中来了一主事之人,心中高兴,也忽略了自己被称为贼子的原因,他坐在马上高声回道:“我就是骑都尉李必,前面营地的是哪位将军?后面贼骑兵将至,望将军早做准备,放我等入营!”
“李必小儿!你无耻投敌,今还领兵诈门?当着本将不知你心肮脏耶?你今天想进营地,那是门都没有!告诉你,你乖乖的洗好脖子准备受死吧?如果落到我赵子琪手里,必然将尔头颅制成酒杯,以消我心头之恨!”
废丘守将赵子琪?我什么时候得罪过此人?为何如此骂我?
李必扬鞭大怒,朝赵子琪喝道:“贼军将至,尔等为何拒我于门外!我李必忠心国事,何曾领兵诈门?又什么时候投降了敌军?同为大秦出力,何必如此相逼?”
说罢,再也不顾其他的,向身后众骑说道:“走,随我冲进营地!身后贼骑将至,如不能入营躲避的话,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四十余骑,领命称喏。地上的震动也越来越强烈,李必心中着急,骑马直朝营中跑去!
赵子琪见李必领兵冲寨,心中更是大怒,他大声咆哮道:“弓弩手准备,将他们射死!”
李必冲到离寨不过三十丈之地,寨中万箭齐发,顿时射杀数十骑!李必也身中两箭,不过只是射在铠甲上面,无甚大碍!李必狞髯张目,咬碎牙齿!仰天悲呼一声,连忙退了回去。
天地的尽头,灌婴的骑兵渐渐出现。李必回顾四周,如今只剩下十来骑了。他眼角湿润,心中更是悔恨不已。
“将军!既然投国无路,我们干脆降了刘邦吧!”
“对!我们忠心力战,却遭受如此不明之冤,还不如投了刘邦!”
“降了吧!将军!”
听着旁边亲卫一言一语的劝说,李必忍不住仰天大哭!
秦王!我李必忠心为国,为何受到如此待遇!
他心中回想到当时秦王临别的嘱咐,那一双对自己无比信任的眼神。
“将军此去,只须三五日,城中乱事一定,孤必然亲提王师,前来峣关!还望将军勿辜负孤的殷切盼望之意!”
“既负王命,当为王死。李必无能,只能以死殉国了!”
李必仰头高呼:“掉转马头,蒙马眼!随我冲锋!”
“将军!”
“将军!”
“将军!”众骑皆朝李必高呼。
“尔等欲抗军令吗?”
“掉头!不过就是一死罢!”
“几千弟兄都死了,不差这一个!”
“为将军赴死,我之愿矣!”
..。
“随我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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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想干什么?”
“为什么掉头?”
“你看,他们朝那骑兵冲锋了!”
“啊.他们是去受死吗?”
..。
李必确实是受死。不过十来骑,淹没在骑兵浪潮里,连朵浪花都未曾溅起。
“慷概赴死,真乃壮士也!”
傅宽面上一肃,也忍不住感叹一声。
灌婴冷哼一声,扬鞭道:“秦寨就在跟前,他们不入秦寨反而向我们冲锋受死。必然是遭到秦营的拒绝,秦军如此不睦,必然土崩瓦解!”
傅宽观营笑道:“此寨立足不稳,将军何不下令摧之?”
灌婴亦笑道:“天授之,安能不取?大纛传令,速度不减,将这营寨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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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琪狠狠的甩了自己几个巴掌,误遭小人骗矣!
“姜望小儿,吾必杀你!”
赵子琪如今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如今灌婴骑兵直朝营中而来。而周围秦兵在目睹自己将军逼死忠臣义士后,一个个都士气大落。他们茫然的看着寨外,有的连武器都丢了。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给老子将武器捡起来!想死不么?”
“快竖盾!弓弩手!弓弩手准备啊!”
“传令官?传令官呢?”
“擂鼓!快擂鼓啊!”
赵子琪气急败坏的朝周围高呼,也不过这一刹那的功夫,秦军的弓箭才射出寥寥几只箭,就被骑兵冲到跟前。
秦兵的弓箭没射死刘邦骑兵几个人,反而是骑兵的弩箭将秦军射了人仰马翻。
秦时的骑兵因为没有马镫,骑兵们都只是靠着绳子控制身体平衡,所以能在马上使用武器的无一不是骑术高明的精锐。灌婴的骑兵很明显不是精锐,他们说到底只是骑着马射箭的远程部队,不过在敌人溃败的时候还能凭借着马力追杀。
灌婴的骑兵在射出弓箭后,驾着马匹直朝这还未立起的营寨冲去。骑兵哪怕不能在马上劈砍,靠着马匹的冲力,撞飞这些步兵依然没什么问题!
秦营在一刹那间就被千骑冲锋给撞成七零八落。赵子琪见情势危急,自己也骑着马亲自上阵,身边招呼士卒拼命将骑兵冲锋的势头抵住,只要抵住了这一轮冲锋,这些不能劈砍的骑兵早晚会被步兵围死。
他带着亲卫连杀了数十个试图逃逸的秦兵,可惜秦兵胆气已经泄,不敢回头一战,任凭赵子琪如何吆喝都无济于事。
灌婴的骑兵虽然一开始上来就占据了很大的便宜,可惜的是手下的骑兵确实不精。竟然一击之下未曾将秦兵的营地凿穿,这一下,骑兵也尴尬了。虽然有很多秦兵逃跑了,但有些知道逃不掉的还是在拼命死战。骑兵冲锋的势头还是被生生止住了!
赵子琪眼中并发出了新的希望,形势并非不可逆转!
他也不顾砍杀逃兵了,当即带着亲卫冲上去和骑兵交战,灌婴心中大怒,他也没想到自己手下如此不济,明明上风都让他占尽了,没想到还是未曾如他所想的那样,直接将秦营凿穿!
这也可以看出,此时的灌婴还不怎么成熟,现在还未成长到后面那个赫赫有名的名将的地步!
秦军看见了点希望,又有些回头杀来。骑兵优势尽去,此时也只能骑着马在秦军中到处乱撞。
长戈挥舞间,又有几个骑兵被刺死。傅宽朝灌婴着急的说道:“将军,如今我军已经陷入敌阵,如果不及时退出的话,我军即便是击溃这股秦兵也势必损失惨重!”
灌婴也知道现在情况危险了,他举手道:“传我军令,后——”
声音戛然而止,灌婴看到了什么,却将后扬的手生生向前一挥:
“全军继续向前,击溃秦兵!”
“着火啦!后面着火啦!”
“快逃吧!挡不住啦!”
赵子琪怒声连连,看着后面营账中燃烧的冲天火焰,差点没被气死。
“哪个该死的杂种放火!”
“将军,快逃吧!我军已经崩溃了,在不逃就来不及了!”
“我恨啊!!!!”赵子琪仰头咆哮一声,最后还是恼怒的调转马头,趁着贼军未曾注意到他,赶紧抽身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