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弼短刃刀尖并不长,韩则被一刀扎进了脖子,不过未割破颈动脉。他被手下的将士抬下山崖,函谷关内的随行的医师看了过后,连忙为他止血上药。
医者的意思很清楚,只要能止住流血,就能捡回一条命来。还好的是随行的士卒撤下了衣袖将他的脖子缠住,这才使得抬下山崖还有命在。至于那把短刃,却是韩则自己用手拔下的。
山崖的夜鹰最终寡不敌众,悉数被赶下了山崖。秦军趁机漫山搜查,找到了贼军上山的途径,原来一些陡峭悬崖上生长了许多结实粗长的藤蔓,左弼与夜鹰就是通过藤蔓爬上了山谷。
这些藤蔓被秦军全部砍断,并被付之一炬。
而那位点燃烽火的士卒,也被秦军找到。一起回归函谷关后,赢子婴履行了他的诺言,他封赵乙爵升公乘,赏食邑,并让他做了管理函谷烽火堡的军侯,继续为秦国效命。
接下来几天,龙且、季布相继领兵攻城,不过在秦军上下严密的防守下,都无功而返。关上的几十架双弓床弩也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成功的破掉了联军的盾牌阵势,季布军损失颇多。
季布之众总计八万余人,其中有不怎么听令的龙且部队,占了两万多人;还有陈余、苏良所统领的赵军,占了三万多人。季布自己统辖了三万人。这八万大军,消耗死在函谷关下的,大多数是赵国的军队,陈余在函谷关下损失破多,残兵败将又影响士气,这使得季布不得不下令整修。
对赵将的怨言,季布也有耳闻。他对此事也颇为费解,只好求助司马欣,司马欣这个秦军叛徒此时对项羽也是忠心耿耿,他向季布出了一计,让他’不小心’透露出,项羽今后会以战损封赏各国将领的消息,顺便还特地透露出事后准备封王的些许内幕。此计一出,陈余果然上当,他如今是赵王的代相,唯一的目标就是称王了。
将一次潜在的危急消解于无形,季布与司马欣的关系越见的亲密,这也使得一切静观眼底的龙且心中恨意大增,他心中发誓,日后必然会找二人麻烦。
公元206年12月中。
如今贵为联军上将军的项羽,统帅着三十万大军渡过了黄河,踩平了河洛三十几个郡县,浩浩荡荡的杀到了函谷关,顺利的与季布之军会师。这也代表着天下最重要的一支义军走到了伐秦的最后关头。
当今整个天下,除了关中旧地的秦民未曾跪伏外,其余各地都已经自立脱落了秦朝的掌控,连远在南疆的赵佗也自封为王,割据自立。
偌大的山河屏风上,纵横交错着无数的点线,用以标注联军的红线已经从四面八方将关中包围,各军箭头全部指向关中,只待攻破咸阳,斩杀子婴,还天下一个太平!
屏风的旁边负手站立着一个庞大的身影,一袭华贵的裘衣,肩腹套着亮银半甲,高冠束发,浓眉大眼,虎虎生威。他就是如今四十万联军的首领,天下诸侯国的上将军项羽!项羽静静的看着屏风上的地图,一直静默不语,他的下首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眼睛半开半阖,皱纹重叠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他是楚国的后将军,联军的军师范增。
紧靠在范增身下,有英布、虞子期、钟离味、项声、-----一系列大将。帐中跪倒两人,却是季布和龙且。
上将军未出声,帐中纵然有再多的嘴巴,也不敢随意张开。此时的大帐被笼罩在一股压抑、沉闷的氛围之中,此时天气寒冷,帐外寒风刺骨,再坐的将军们都一个个额头见汗,不知道是热还是惊惶的缘故。
季布与龙且双膝跪在帐中,以额碰地,一直就没动过。
项羽终于从山河屏风中抽出了视线,他转过身,目视帐中众人,然后高坐在案首,转头看着似乎像是在打瞌睡的范增问道:“军师,他二人之事你怎么看!”
范增眼皮稍微翻了翻,嘴唇稍微动了动,说出的话却比帐外的寒风更加刺骨:“龙且、季布身为前军主将,不仅损兵折将,而且在大敌面前私自相斗不和,这不仅犯了兵家大忌,而且会让人以为我联军上下失和。如今联军正处于覆灭暴秦的紧要关头,他二人的行径给联军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过恶劣,依老夫之见,二人可斩立决,以正我军威!”
范增的话使得帐中各将人人心惊,伏地的季布、龙且更是不断的磕头请饶。
端坐在案首的项羽闻言也忍不住皱眉,他犹疑的开口询问道:“军师是不是太过了?季、龙二将虽然犯错,但也是有功之臣,还请军师三思!”
联军之中,掌管刑法的是范增这个军师,项羽虽然是一军统帅,但也不能随意干扰范增定罪,不过季布、龙且都是项羽手中的爱将,他是不可能轻易让范增斩杀的。
听到项羽的话,范增将头抬起来,眼皮也全部翻上来,他用刀子似的目光盯了季布龙且一眼,然后才回禀项羽道:“功过自有定数,如今秦朝未灭,还不到论功的时候,如今他二人犯下的罪责足以斩首!不过如今上将军亲自开口为你们二人脱罪,老夫决定等你们二人死后,到咸阳封赏的时候,必定会将你们的功劳悉数算上,日后好延泽你二人的子孙!”
项羽微微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范增悄悄递上的眼神,项羽心中一下有数,顿时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含糊着说道:“呃,既然军师都这么说了,你二人就放心的去吧,日后论功的时候,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季布、龙且此时都痛哭淋漓,拼命的在地上叩首,他二人万万没想到,他们相斗的下场会是这样,如今听项羽松口的意思,好似也同意军师的看法!这让二人心中万念俱灰,顿时后悔不已!早知道如此,当初、当初又何必呢?如今细想,与龙且(季布)好像也没多大深仇大恨啊!
且不看这二人后悔莫及的磕头,却又见范增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来人呐——将这二人拖下去斩了!”
“啊!”项羽微微愣神,心中疑惑怎么是真的要斩?
正当项羽下定决心准备起身保下二人性命的时候,在座的钟离味、虞子期翻身跪在地上,朝范增大声喊道:“军师请三思啊!正如军师所言,此乃覆灭秦国的重要关头,阵前斩将是不吉之兆啊!”
二人话毕,旁边在坐的众将也反应过来,一个个跪在地上为季布、龙且磕头求饶!
范增面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他拨拉着胡须听着众将不住的求饶,摆出一副如有所动的样子。这时候项羽也明白了,也赶紧向范增求情道:“军师,阵前斩将不妥,还是请军师再行定夺吧!”
范增闻言点点头,目光依然凶狠莫名,他力斥二人道:“今天看着上将军与众将的面上,姑且记下你二人性命!但死罪虽逃活罪难免,先鞭责三十以示惩戒!稍有再犯,必然斩之!”
二人连忙磕头谢恩,心中惶恐依旧,颇有大难临头侥幸身还的觉悟。
这次范增再唤甲士前来,就来得非常迅速准时了,数名甲士二话不说,将龙且、季布拖出去,准备鞭责行刑了!
帐中气氛稍安,等到二人行刑归来,项羽才高声朝季布询问道:“你与秦军交战了这么久,关上情形如何,可与吾细细报来!”
季布强忍着屁股疼,老老实实的下了帐厅,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朝行刑的甲士许了好处,不然这三十鞭必然会让他二人下不了床。当然,这一切他都不会明白,这都是范增早已经吩咐好了的。听到项羽发问,季布按捺住别的心思,老老实实的作答道:“经过我们这些日子的攻打,估算出了关中的秦军大概有三万多人,而且关上守城的军械颇多,函谷关高大难攻,子婴小儿一心龟缩,确实有点难啃。”
项羽闻言点点头,随即高声厉喝道:“你身为前军主将,为何将营寨扎得如此之远?这样如何能有效的攻城?”
季布心中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小心的禀告道:“上将军有所不知,函谷关两侧山崖筑有秦军烽火,扎营靠近的话,我军虚实就会被秦军得知,到时候我军日夜防备,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到秦军的夜袭,所以不敢将营寨扎得太过靠前!”
项羽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未将两侧的烽火拔掉?”
季布一脸羞惭的跪地请罪道:“我让龙且将军的‘夜鹰’之众夜上山崖,却不料山上烽火走漏,让秦军得知,夜鹰遭遇打败,元气大伤!”
项羽脸上闪过一道怒色,拧眉追问道:“左弼呢?左弼在哪?他怎么办事的!竟然让山上烽火走漏,他又是如何训练‘夜鹰’的?莫非离了我身边,这夜鹰就一日未曾操练?速让左弼前来见我!”
季布叹息了一声,作答道:“上将军恐怕见不到左弼将军了,他如今身受‘重伤’,尚在调养。”
“额?伤势如何?”项羽听闻左弼受伤,心中怒气也消泯大半,如今又关心起左弼的伤势来。
季布摇头道:“左弼伤及下身,估计日后再也不能人事了!”
项羽一怔,半响没有言语。过了一会,他才起身说道:“好吧!你下去吧!关上情形我已经知道——众将听令!”
帐中众将连忙起身,项羽威严的扫视了一圈,随即下令道:“尔等收拢部卒,准备进军!令季布、龙且为先锋,在函谷关下两里之地安排营帐,四十万大军天黑之前全部到达函谷关!明日准备攻城!”
季布闻言大惊,忍不住询问道:“那两侧烽火岂不是将我军军情一收眼底?”
项羽傲然长笑道:“哈哈哈!就是让他们看看我们军威!秦狗如要夜袭,正是求之不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