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辽最终离去,带着赢子婴的旨意离开关中前往魏地。赢子婴默默的看着褚辽远去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天际再也看不见。
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四员大将,赢子婴苦涩的一笑,道:“前路莫测,你们随着我可能早晚会遭遇不测。如果愿意,你们也可以离去,孤不会怪罪你们的。”
白延摇晃着他的大胡子,闷声说道:“褚辽不是秦人,人又年轻,纵然离去也没什么。我白氏一族一心忠于王族,是绝对不会就此离去的。”
赢子婴摇头笑道:“话不能说错了,褚辽是秦人,是真正的老秦人。只要一心为秦,纵然远在天涯海角,他依然是秦人!”
董燕、黄应二人肃穆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秦王在,我们在。秦王不在,我二人愿随之地下!”
赢子婴目视二人,见二人眼中尽是坚决之情。赢子婴知道不能劝阻,也只能做罢!说实话,他对这二将并不相熟,如果不是一起从潼关逃逸,他连这二人的姓名都不知道,然而在关中,如他们二人这样的忠义之士,并不在少数。想起国破家亡的后果,不知道又有多少秦人殉节,多少秦人从此躲进深山。
赢子婴没有问韩则,因为他知道韩则是什么样的人。
君臣五人一起愣愣的盯着远方,都不知道今后该何去何从。
派遣去咸阳打探消息的斥候直道第二天中午才回到秦军营地,赢子婴仔细向他们询问如今咸阳的情形,斥候道:如今咸阳闭城,不准任何人出入,我们都是经过在咸阳城外的集市村落里打探到的消息。现在那些村子里都在谣传,谣传秦王您已经战亡,如今咸阳易主,公子博继位,还给您下了谥号,叫秦昭武王。另外在咸阳城外,我们发现了一座立着黄色旗帜的营寨,传言城里的伪秦王已经向项羽下了降书,如今已经在着手投降一事!”
听完斥候带来的消息,白延、童燕四人个个都气得咬牙大骂,一个个都恨不得将咸阳城里的伪秦王生生鞭死。
赢子婴还算平静,他落寂的叹了口气,心里突然觉得非常的可笑。可笑的是咸阳城里那群乱臣贼子竟然还是一心想着投降,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向项羽献过降书。他虽然未曾见过项羽本人,但却了解项羽的本心。项羽是一个非常嫉恨的人,他的祖父项燕、伯父项梁皆死于秦人之手。他灭秦的最终目的是复仇,向这样一个人乞降,真的很可笑。
当然,他自己也很可笑。他对自己当初为项羽献上降表的举动感到羞耻,他对项羽这个屠夫恨之入骨!
“秦王?事到如此,该如何是好?“白延首先冷静下来,朝赢子婴问道。
赢子婴握了握拳,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座仿佛近在咫尺的城池,他毅然的转身道:“传令全军,继续向西,从小道去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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栎阳城下。
铺天盖地的兵甲陈列在公孙甫的眼前,他那短小粗实的脖子使劲的咽下了一口口水,额头的上的冷汗不停的下趟。城上的士卒也一个个打着啰嗦,城下的军队实在是太多了,一眼望不到头啊!
“将军,呃!主公,城下的军队将栎阳四面围住,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一个亲卫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忍不住向公孙甫询问道。
公孙甫没好气的怒吼道:“我怎么知道?你们这群崽子,快把白旗升高一点,是不是城外的将军没看见?”
亲卫啰啰嗦嗦的说道:“您不是三天前就派了使者呈了降书吗?”
听到这话,公孙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抓头挠腮气急败坏的说道:“鬼知道那使者将信送到了没有,一去就压根不回来!”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责我诚意不够?为何要把四面都堵住?”公孙甫撞墙的心都有了,他已经在整个栎阳城都插满了白旗,只要城外的将军们不个个都是瞎子,怎么看也看得清楚吧?
“主公,是不是城外的将军指责你诚意不够,没将城门打开?”那亲卫又忍不住插言道。
“对呀!唉!我咋忘了这个!快下令,将四面城门都打开,欢迎关外的义军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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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羽骑着乌雅马,手提大铁戟,身穿亮银虎头吞金铠,威风凛凛恍如天神。身后六国数十员猛将围绕,两侧数十万带甲男儿追随。
乌雅马不停的打着响鼻,它瞪着一双赤红的眼不停的向两旁扫荡;数十员大将寂寞无声的站着,宛如一个个不会言语的石头人。项羽抬起头看了看满城的白旗,无情的虎目没有丝毫的怜悯。
又等了一会,季布拍马来到项羽身边,在他耳边说道:“栎阳守将已经四面城门打开,要不这次就——”
项羽眯眼瞪了季布一眼,转身朝身边的龙且下令道:“擂鼓!进军,满城尽屠!”
龙且仰头哈哈大笑一声,大声朝着周围士卒咆哮道:“攻!”
公孙甫望眼欲穿的等待着城外的军队前来接授投降,他的心从未如此紧张过。冷汗流了足足一箩筐,他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心中像是被压了一座泰山。那压力实在是太重!太沉!
轰隆的战鼓声响彻在天际,随即是漫天的喊杀声传来。公孙甫脸色一变,看着下方如潮水般涌进的大军,他气急败坏的提起身边的亲卫,大声的咆哮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城墙上的士卒长大了嘴巴,惊脱了下巴,裤裆里的那活不停的滴水,不知道是谁一声叫喊,一群人如鸟兽骤散,全部朝城下跑去!
“尔等畜生!关城门呐!快关城门呐!”公孙甫又急又跳,朝着四散而去的士卒大喊大叫。可没有一人理会他,他疯狂的叫喊了一阵,等他停了口的时候,身边已经不见一个人影了。
“哈哈哈哈哈!”公孙甫扬起头长大了嘴巴疯狂的一阵大笑,一直笑得他肥脸抽搐,一直笑得他下巴歪裂,一直笑得他心脏一阵阵生痛,一直笑得他眼泪鼻涕四处飞溅。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哈哈哈哈!咸阳城的孙子们,你们愧对秦国,愧对秦王!你们早晚会后悔的!你们不得好死!全部都不得好死!”公孙甫疯疯癫癫的一阵笑骂,然后拖着他那臃肿肥胖的身子,艰难的爬上了城墙的垛口,他看着不停从城门窜进的他国士卒,他再一次大声喊道:“你们都不得好死!”
带着满腔的怨恨和悔意,公孙甫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他那肥胖的身子被无数枝长戈穿透,砸进了下方的人群,随即被无数只脚压碎碾烂。
各国的士卒疯狂的窜进了栎阳城中,他们流窜在城中的各地,向着士兵向着平民,扬起了他们的刀戈,让鲜血来冲刷他们的怒火。
惨叫声,尖叫声,痛哭声,狂笑声。
血色,将整个栎阳尽染。
项羽和他将军们并没有入城,他骑在乌雅马上,漠视着城里发生的一切。他的心没有丝毫的颤动,大概是看乏了,他一提马缰,转身对虞子期说道:“转道咸阳,另外叫龙且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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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邯楞楞的看着项羽走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充斥着各种血腥的栎阳城,他的心犹如被铁锤重击了一下,疼得无法出声。
章邯身后站着一个满脸是疤的将军,看到章邯如此模样,疤脸将军咧着嘴忍不住冷嘲道:“章大将军,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如今,你应该心满意足了吧?”
章邯回头看了看疤脸一眼,忍不住冷哼道:“你应当记住你的身份,要不是我,你早已经死了!”
疤脸将军仰天长笑几声,眸子里满是嘲讽与冷漠:“章邯,你以为李必会跟你一样贪生怕死?告诉你,我宁愿死,我也不愿这样的苟活着!这样的日子,我每天都生不如死,你认为我会感激你吗!”
“李必!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章邯闻言气急,用手指着李必的鼻子连说了好几个你字。
李必不屑的瞥了章邯一眼,道:“章邯,当初你是秦国的上将军,我身你的部下我感到荣幸。如今你是投降项羽的狗贼,哪怕日后项羽封你为王,也休想让我对你心服。在我心中,战死在潼关的李信将军才是秦国真正的上将军,你不过是一只贪生怕死的狗!你应该明白,救下我对你没好处。”
“苟且偷生又如何?李信已经死了,我还活着!他的尸身将会用草席裹住掩埋,而我会受到项羽的重用,封侯称王都不在下!”
“我看你连狗都不如!”
“你!——”
“哼!等着吧!二十万埋藏在地底的秦兵会等着你的。函谷关、潼关、栎阳城里无辜惨死的几十万秦民也会找你算账的!”
“我真后悔当初为何从刘邦手里将你救出!”
“哈哈哈哈,章邯,现在你后悔了吧!后悔你可以一剑杀了我!我是不会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