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
赢子婴茫然的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屋顶草缝间张开的大网,瞅见蜘蛛在网间跳舞游走。
屋子里很黑,里面的空气非常的闷,赢子婴默默的看着网间的蜘蛛,一时间有些出神。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些刺眼的白光中行走着一个佝偻的身体。裴老二四下瞅着,当看见床榻上的睁着大眼的赢子婴,他忍不住啧啧叹了两声,像是围观什么稀奇动物一样打量这赢子婴,说道:“没想到你命这么硬,这么折腾都没死。既然你醒了,那我得先将我们的帐算算。”
裴老二寻了一个木桩,当着凳子坐下。他扳着手指朝着赢子婴细数道:“你是我从山上捡回来来的,既然是我捡的,那你身上的一切都是我的!这个跟捡钱一样,归属于我也是天经地义的。你说是吧!”
看了看赢子婴面上的表情,发现跟将才没什么两样。裴老二当赢子婴默认了他的话,他翘着腿又道:“既然你同意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东西是我的,命是我救下的。这几天我弄草药弄粮食救你,这些都是钱呐!得一个子不漏全部记下。也就是说,等你伤好了之后,你不仅要还我钱,还得报答我的救命恩情,你懂吗?”
见赢子婴不说话,裴老二站起来抬手说道:“你不说话就代表你默认了。你要一定要记住,你欠我一条性命,以后得报答我!滴水跟泉水懂不?就是这个理!”
裴老二摇头晃脑的说了一通,然后伸了伸懒腰,准备走出屋子。脚步才跨出房门,赢子婴在背后问道:“你是谁?这是哪?”
裴老二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没听清。等他转过身子准备细问时,赢子婴又开口问道:“你是谁?这是哪?”
“你问我啊?”裴老二一指自己的鼻子,试探着询问了一句。可不等赢子婴再次重复,他立即叉腰擦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恩人的名字,你必须记清楚!我叫裴元,排行老二,裴家勾子里的都叫我裴老二!这里嘛!裴家沟子晓得不?”
赢子婴皱眉道:“裴家沟子是哪?”
裴老二摇着头一脸鄙夷的看着赢子婴,似乎认为他不知道裴家沟子是一件非常无知的事情。他抬头大声说道:“裴家沟子都不知道,你怎么在高坪混的?在高坪县城混的人谁不知道我们裴家沟子?”
话一说完,裴老二一拍脑袋,反应过来:“对了,你是个逃兵。可能是别的地方来的,不知道裴家沟子也正常。不过以后要记住这地,免得出去丢老子的人。”
裴老二见有人跟他说话,心里顿时兴奋了。出门准备干啥也忘记了,他又坐回了木桩上,朝赢子婴问道:“你是哪的逃兵?叫啥子名字?”
赢子婴皱眉道:“我不是逃兵,我也是关中人。我叫赢——”
似想到了什么,赢子婴改口道:“我姓张,名紫英。”
“张是啥姓?天下还有姓张这姓的?紫英啥的多难听,依照我看,你既然是逃兵,以后也不敢暴露姓名,那不如叫狗蛋算了!”
“无知!天下姓张的人多了,不过关中人姓张的很少罢了!怎能为孤取这么难听的名字!你——”
“那你还说你是关中人,我就说关中没姓张的嘛!怎么,嫌狗蛋不好听?孤是什么东西,听着很怪啊!看你这么瘦,看着跟豌豆一样,算了那就叫豌豆吧!”
赢子婴看出来了,这人性子执拗,自顾自说,便偏过头不和他讲话。
可赢子婴不理他,裴老二反倒是话痨了,他朝着赢子婴努嘴道:“你还没说你是哪国的逃兵呢!”
赢子婴眉一挑,按捺住胸中的怒气,答道:“我不是逃兵,真要说的话,也肯定是秦兵吧!”
“秦兵!”裴老二一奇,正欲再问。却不料赢子婴脸色一变,脸上流露出些许痛苦,喃喃说道:“天下无秦,又哪来的秦兵呢?”
“怎么没有秦兵?你这人说话好奇怪,我还是秦人呢?怎么说天下无秦呢?”裴老二疑惑道,他感觉这逃兵有点怪,说话怪神情也怪,心中思量着是不是从山上摔下来摔坏了脑子?
“没有秦国了,你也不再是秦人。因为——因为秦国已经消亡了!”说话的时候,赢子婴眼中迷离,眼眶里酸涩难挡,有晶莹的水花在眼里汇聚。
裴老二怒了,他拍着大腿,跳起来朝着赢子婴大吼道:“秦国怎么会亡呢?老头我当了一辈子秦人,我祖宗十八代都是秦人,怎么说不是就不是了呢!你撒谎是不是?你肯定撒谎来着!”
赢子婴也怒了,他红着脸,硬着脖子朝裴老二吼道:“秦灭了!灭了知道不?没了!没了秦国了!天下已经没了秦国了!”
听着赢子婴的怒吼,裴老二茫然了,他像浑身没了力气的瘫倒在地上,口中还是喃喃道:“怎么会没了呢?不是秦人,是什么人?”
赢子婴怒及伤肝,背上伤口崩裂,一口逆血吐出。浑身上下没了一丝力气,瘫坐在炕上不停的喘息。
“你是个骗子!”裴老二临走的时候用手指着赢子婴的鼻子如是说道。
赢子婴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个看似有点浑的人是他的救命恩人,自己怎么能如此对待恩人呢?
在床上躺息了好久,赢子婴终于有力气继续爬起来,他想起来了什么,颤抖着手伸进了自己怀里,在自己怀里的摸了好久,他什么都摸到。他低头朝自己的胸口一看,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已经换上了一身土布衣裳。自己的那一身衣服,好像穿在裴老二身上?
没有力气叫喊,赢子婴只能无奈的干坐着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时辰,裴老二端着两碗饭走进了屋子里。递给赢子婴一碗糙米饭,里面干净异常,没有一点菜叶肉丝。赢子婴接过饭,正欲张开询问他的东西。可嘴才张开,裴老二又出门去了。没过多久他咬着一根鸡腿钻进了屋子,就当着赢子婴的面吃得满嘴流油。
看着赢子婴询问的目光,裴老二以为赢子婴想吃,于是他抬起头朝赢子婴说道:“想吃啊?那你等等,我把这上面的肉啃干净了就把骨头给你嚼嚼。”
赢子婴一口气背过去,差点没缓过来。等待了好久,赢子婴终于养足了力气,他费力的爬坐了起来,朝裴老二询问道:“我的《上谋》在哪?还有我的印绶跟匕首!”
裴老二的脸一下就变了,他蓦然起身,瞪大了眼睛怒视着赢子婴,他用手指指着赢子婴全身上下,上下点着说道:“你是我捡回来的,你的全身上下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想要从我手里把东西拿回去?没门!我将才不是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吗?”
赢子婴深吸了一口,又道:“好罢!印绶跟匕首你想要就拿去吧!不过那页锦书呢?将写着《上谋》的锦书还给我!”
“额!你是说这东西啊?”裴老二想了半天,终于明白赢子婴说的是什么东西,他在袖口掏了掏,掏出一张洗的乌黑的锦书出来,他摸着脑袋道:“洗了半天,没洗干净。本来是想当面手帕的,下次送给十里铺的婆娘——算了,你想要就拿去吧!”裴老二像扔垃圾一样把乌黑的锦书扔给赢子婴,言语间不带半点惋惜。
这玩意洗成这样,已经全然无用了。裴老二当然不在乎了!
赢子婴闭着眼,不再多说,他将锦书叠好揣回自己的怀里,端起干净的糙米饭,大口大口往口里刨。
“哎!哎——慢点吃,慢点吃。没多的,就那半碗。帐记着呢?赖不掉的。”
赢子婴一愣,又继续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