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得楚窈还真有那么点儿预知的血脉,又或者是平日里太爱胡思乱想,这回反而歪打正着了。赵怡还真就是叫人假扮了黑甲军。
赵怡一早与夏云景分了两路,先把泰半着甲的侍女留在军士最末,再领着紫烟曲水几个叫得上名号,有品级的侍女一道,领了一队精锐从胡人不曾守着的西门出去,直奔白云寺。白云寺中,易娘和假扮成楚窈的红珠早已等着,那队精锐换上了仿作的黑甲军战甲,又将当年的黑甲军旗和赵家旗帜高挂,这才算是准备妥当。
“将军,已经准备好了,”紫烟过来,向站在院中梧桐树下的赵怡问道,“咱们何时出发?”
赵怡看了一旁的易娘和装扮得有八分像楚窈的红珠一眼,才伸手摘了梧桐树上一片稚嫩的新叶,放入一个绣工并不如何精美绝伦的锦囊之中,束好了,再仔细藏到胸前护心镜后头,这才对易娘红珠两个点了点头,“你们在此等着,若有变故,就按原先说好的做,”语罢,赵怡也没管二人脸色,径直出了小院,上了战马。
“此刻起,尔等便为黑甲之士,当如何?”赵怡看着面前身着黑甲,骑于马上的精锐,沉声问道。
“当以我之能,丧尽胡敌之胆,破尽胡敌之阵。”中有一领头的队长,率先喊道。
四下一寂,便是众兵士胸中热血激荡,异口同声喊道,“以我只能,丧尽敌胆,破尽敌阵。”
待得众人连喊三遍,赵怡方才满意的叫了停,此时众人正是气势最盛之时,略略扫视一遍在场之人,赵怡便将手中红缨枪向天刺去,“‘黑甲军士’听令,”手腕一抖,枪尖直指前路,“一令,破敌。”
“王妃必能安康,”听到院外马蹄声渐远,易娘才同红珠喃喃。
“自然,”红珠点点头,“再过几日,战事了结,侧妃回来了,咱们便将埋着的祝捷酒挖出来,好生醉上一场。”
“理当如此,”易娘想了想,又笑道,“这回,怕是王妃也不会再管束着侧妃了吧。”
一路上,寒风如刀,把脸割得生疼,却叫赵怡的心里渐渐生出一种愉悦来。有多久,不曾这样的恣意过了?红缨枪上的流苏,被风吹乱,耳畔忽有战鼓响起。紧接着,便有杀伐之声相伴而来。赵怡把手中的红缨枪紧了紧,率人从西门重归,一路奔马,直奔东门。
“来了!”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接着便是卫城军士气势大盛,一时之间,原先的颓靡之气尽去。
赵怡看也没看东门城墙上指挥的夏云景,直带人出了东门,勒马而立,“列阵。”
赵怡身后是逐渐关闭的城门,和再次执兵列阵的卫城军士。赵怡带领的众‘黑甲军’一字排开,在卫城军士之前,与赵怡并马而行,如一线,又如孤城雁。诸人尽皆手执长、枪,面容肃穆,临阵而立,便如摧城之乌云。
夏云景甫一见了赵怡便命人前去接应,将黑甲军旗与赵字旗于赵怡等人身后城门之上高高挂起,一时间,战场沉寂。
赵怡来时,卫城正是势弱之时,这一来,便是带了整个卫城之中最为精锐之士,也就是带来了希望。再等到黑甲军旗高高挂起,不止是卫人沸腾,便是胡人,也是一片喧嚣。黑甲军,是多少大夏军士所崇拜的,如今竟能一见。
“黑甲军早没了几十年,怕什么,都给本将军杀过去。”
“可,卫王妃就是赵家女,赵家,就是,就是……”
黑甲军,是多少胡人不敢直触锋芒,鲜血垒成的教训,足以叫最稚嫩的孩童,将恐惧延续数十年,黑甲军的传说,在胡地流传甚广,更被妖魔化,而赵怡,也恰是看中了这一刻的时机。
赵怡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长/枪破空,便是一场屠戮的开始,“众将士听令,杀!”
军令下,仍是一片寂静,就在胡人仓皇惊恐的目光中,‘黑甲军’动了。
几十匹马,就像是最精锐的兵士,齐头并进,黑云压城,可不只是传说而已。
“领头的是赵怡,是赵怡!”一语之后,便是血光四溅。
若果说原先还有不少人觉得这可能不是黑甲军,这一刻,却由不得他们不信了。不说赵怡原先便在这一代颇具凶名,便是嫁给卫王之后,也有不少胡人好手是折在她手上的。只凭她是赵家女儿这一项,由她带领黑甲军,就已经叫人由不得不信了,更何况,这样的精锐,除了黑甲军,还能有那家军中能出呢?
胡人开始逃散,而赵怡等人便是那冷面的杀神,毫不动容,长、枪一挥,便是收割多少人的性命。事实上,赵怡等只管保持马匹在同一速度上头,只求一枪出手,必收一人性命,期间漏网之鱼,便是身后跟随而来的卫城军士的事情了。
“你,你,你,别过来,别过来,别……啊!”
‘黑甲军’将最后一个胡人将军围在中间,直将他吓得屎尿齐流,赵怡目光如冰,在那胡人将军的畏惧中,缓缓抬起手中长、枪,掷出,力透咽喉。
赵怡唇边勾起一丝浅笑,一直跟在赵怡身边的紫烟策马上前,将赵怡的红缨枪拔出,送到赵怡面前。赵怡接过红缨枪,随手一抖,便是血珠四溅,她慢慢抬起头来,身后是夕阳之中的卫城城楼,那一刻,她便是这战场中的神明。
赵怡勒马回缰,“回城。”
赵怡的声音不大,在这会儿,却叫所有人觉得如同雷震,赵怡领着紫烟等人回城,身后,是军士的高呼,“我们胜了!胜了!”
赵怡一进城门,就见了夏云景,两人四目相对,赵怡先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脸色看上去更苍白柔弱些,果不其然,夏云景眼中闪过几分担忧,忙策马过来,接近了赵怡。
赵怡却不等夏云景开口,就先小声道,“王爷,我先回府,后面的事儿,就都要辛苦您了。”
“怡儿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夏云景看了看她身边的紫烟曲水等人,才对赵怡道,“你先回府,赵叔早送了赵先生过来,我已吩咐了曹信,只等你回去。”
“嗯,”赵怡轻声应下,突然又看了看城墙,虽看不到那两面旌旗,眼眸里却尽是留恋,“王爷,这旌旗用完,可能叫我收着?”
“自然是你收着,”夏云景一口答应,“除了你,还有谁有资格拿着他们呢。”
“王爷,”赵怡看着夏云景笑道,“自然还有王爷您啊。”
夏云景一愣,却突然笑了,“快回去吧,过几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而窈儿,也该‘祈福’归来了。”
赵怡点点头,又带着些担忧,“王爷,您……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与窈儿能知道的,不妨也同我们说说,也好过一个人撑着。”赵怡说完,仿佛有些羞意,也不等夏云景说话,就先策马往王府方向去了。
紫烟几个因离得近,听个正好,虽见夏云景并没恼怒,毕竟身份不等,也不敢放肆,只将就着行了个礼,告了罪,便去追赵怡了。
赵怡路上故意磋磨几步,等着紫烟几个追上来,行到王府门前,也是紫烟几个先下了马,才利落的翻身下马,进门后,才身形一晃,恰落入赶来的曹信眼里。紫烟见状,忙把手中长/枪丢给曲水,赶上去扶了赵怡,神色颇为焦急,“王妃,您怎么了。”
“无妨,”赵怡摆摆手,便又要强撑着推开紫烟,“我自己走。”
“王妃,”紫烟把赵怡的手握得更紧,叫赵怡挣不脱,又仔细看了看赵怡脸色,“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快去请赵先生。”这后一句话却是对着曲水几个说的。
赵怡余光瞥见曹信快走几步,这才全看向紫烟,“又没什么大事,且回去梳洗一番再见先生不迟。”
“王妃,”曹信总算走到赵怡面前,弓着身子,“王爷吩咐了,王妃您回来就先请赵先生看看,如今赵先生已经等着了,您看……”
赵怡倚着紫烟把曹信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也罢,便先与你去吧。”
曹信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亲自上来,替赵怡去了头盔,方看见赵怡脸色苍白,便是嘴唇,也不是正经颜色,还有些发干结块,不由心里有些庆幸,好歹是说动了赵怡的。
赵怡一面靠紫烟扶着,一面问曹信,“你在府里看着,一切可好?后院那些御侍宫人没闹起来吧?”
曹信想了想,道,“王爷吩咐了,王妃您才回府,身体劳累,这些小事,且过几天再理会。不如这几日王妃就听王爷的,先好好养身子,奴过几日再来回您?”
“那便照王爷的吩咐把,”赵怡点点头,也没在此时上头纠缠,说起来,那些女子的下场,她心里头都约莫有了数,只是看夏云景什么时候愿意叫这些‘小事’烦她知道罢了。
因担心赵怡才下了战场,不便多行,曹信早时便就近安排了赵先生,这会儿也不必走的太远,不过片刻,也就到了。
楚窈几个已经被浅川追上时,离冯城也只有大半日功夫了,眼看日头将落,野外也不大安全,长孙卫便做主在一个村子里头歇了,楚窈站在歇息的农家院子里,看着夕阳一寸寸沉入西山,心里也渐渐静了。
“姐儿怎么站在这里,夜里凉寒,可别病了。”浅川手里拿着一件斗篷,过来给楚窈披上。
楚窈任由浅川动作,脸上却只是笑笑,“哪里有这么体弱,倒是今日这残阳如血,也不知道是应了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