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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诵开始前,沈清石在讲台上说:“这可是上个礼拜就让你们背的,一会儿背不出来的,给我把这三段内容各抄五遍。”

“反对!”下面有人喊,“老师,不带这样的啊。”

“反对无效。”她说,“这样吧,再给你们十分钟温习一下。”

本来安安静静的教室一瞬间热闹起来,个个忙着翻书,从来没有过的认真。沈清石看着看着,唏嘘不已。

她想起自己上学时,好像也没比他们好多少,微微笑笑,也不去说了。

背诵从李越开始。李越虽然戴着副眼镜,看上去傻呆呆的,读书却很用功,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还不带疙瘩的。

“很好。”沈清石压压手示意他坐下,对下面一个个张着脑袋观望的一帮人说,“这样吧,一会儿像他这样背的非常流畅的,这个礼拜就不用写周记了。”

给一棍子,又喂点甜枣,这是老办法了。果然,一个个原本垂头丧气、提心吊胆的,有不少神情一振,加紧地翻开书本。

清石又加了一句:“为了公平起见,只背出一段的,课文抄十遍,背出两段的,抄三遍,一句话都背不出来的,给我抄十遍,外加两篇周记。”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楚嘉越和林文东。

二人面色一僵。

“丫的这女人公报私仇呢。”林文东恨得牙痒痒。

“那你有什么办法?”嘉越说,“抓紧背吧。”

“靠,我又不是你,过目不忘的,再给我半个小时我也背不出来。”林文东要抓狂了,“让我背这个,我宁愿写一百道应用题。”

“你以为我乐意?”他的强项是外语,要说语文,那和林文东是半斤八两,常年及格线上下徘徊。

轮到他俩,清石抬眼扫过去:“是你先,还是他先来啊?”

林文东站起来说:“我先来吧。”

“好。”她走过去,把他的书和楚嘉越的书一并反扣到了桌上。嘉越很轻地哼了一声,这下连作弊的机会都没了。

沈清石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手掌平举,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开始吧,林文东。”

文东清了清嗓子:“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云青青……”

沈清石见他在那边“云青青”了六下也没“青”出来,不咸不淡地说:“后面呢?”

林文东一张脸变得非常难看,想了半天硬是想不出来。

“抄三遍。”她丢下这句,走到楚嘉越面前,看看手表,“算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就接着他背的背好了。”

一听这话,嘉越差点骂出声来。前几段他好歹还会背几句,后面就是瞎子闭眼一抹黑。他真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故意的。结果,站着在那里“嗯”了半天也没“嗯”出一个字来。

“很好,抄十遍。”

下课铃响了,她挟着自己的书扬长而去。

这一次,楚嘉越可是彻彻底底地把她记恨上了。晚上,两人在宿舍里吃火锅,不小心把电路弄跳闸了。楚嘉越搬了把椅子去扳开关,林文东在地上对他说:“嗳。”

“什么?”打火机又熄了,嘉越甩了两下手,再一次点开。火苗小,黑暗里看得不是很清晰。他眯起眼睛盯着那一排蓝色的小按钮猛瞧:“你说什么啊?”

林文东拍拍屁股站起来。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嘉越停下来,转过头。隔着豆点的星火,林文东的笑容在黑暗里有些诡谲。

“你想干什么?”

“还用问嘛。”他在黑暗里摸索了几下,终于拉到张椅子,“从小到大,我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亏?你还亏?”嘉越冷笑,“我背出的比你多,结果要抄十遍,加两篇周记。”

“你还真乖乖抄啊?”文东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那眼神,就跟看傻逼似的,嘉越火上来了,扬手要把打火机扔过来。文东马上跳了起来:“好汉饶命,咱别窝里反啊。”

“你说你的。”

他倒是想抄啊?见鬼的想抄,那女人又拿检讨大会的事情威胁他们。

见他不扔了,林文东重新坐下来。他在那架起双腿,一个劲地晃啊晃:“我的意思是,找个人代抄不就行了。”

嘉越恍然大悟:“你不早说?”

“你没问我啊。”

“……”

“你觉得怎么样才能制住她啊?”林文东撇撇嘴,剥了一颗糖扔进嘴里,“我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你问我我问谁。”嘉越继续研究那闸门,半晌,“啪嗒”一声,点灯终于重新亮起。他跳下来,把位子拉回了原位。

林文东又剥了颗糖,递给他。

嘉越坐到他旁边,张嘴,他很有默契地扔了进去。嚼了两下,嘉越努努嘴说:“橘子味的?还不错。”

“家里捎来的。你知道的,我那堂姐,每次出国就带回来一大堆吃的,甭管想不想吃,买了再说,吃不掉的都运给我。”

“有免费吃的你还挑?”

文东笑着打他。

嘉越躲了两下,不耐烦了,一把打开他的手:“别闹了别闹了,说说怎么对付那女人吧。”

林文东说:“其实,我觉得也不是非常困难。”

嘉越扫了他一眼。林文东自顾自点一根烟,叼在嘴里。吸了两口,他靠过来,夹着烟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只要你肯,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

“还记得你高一时候的那个音乐老师吗?”

嘉越皱着眉回忆了会儿:“谭清芳?”

“对。”林文东坏笑道,“就是那女人,喜欢穿黑色蕾丝,眉毛文地跟一条线似的。”

“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

“你忘了那女人是怎么被开除的?”

嘉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林文东换了个姿势,裂开嘴笑了,手里的烟快燃到尽头了,嘉越真担心烧到他的手指。他当然知道林文东什么意思,不过觉得,那事和这事不是一个层次的,还犯不着这样。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那和这有什么关系?”

“别装傻啊你。”林文东顶了他一下,嘿嘿笑道,“照我说啊,女人都是一个样,楚公子出马,还不是勾勾手指的事情。”

“你说得真是猥琐。”

“话糙理不糙啊。谭清芳那女人,那会儿还不是整天板着张脸,有事没事找你麻烦,让你下课去她办公室,弄来弄去,还不是打着那注意。”他低头弹了一下烟灰,“这女人,谁知道她是不是……”他轻蔑地笑了一声。

“少来,要去你自己去。”嘉越说。

“我倒是想啊,不过,人家分明不喜欢我这款。”他伸出手和他的比一比,“比我白五个度不止吧?这个年纪的女人,就喜欢你这样高高瘦瘦的小白脸。”

“你怎么不去死?”

“别闹啊,别闹!等搞定那个女人,我随你打,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你说真的?”嘉越停下来,也被激起了一丝意气。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清石已经着手整理备课。前几天她抽空考了一场试卷,这帮学生什么水平,心里也大约有底了。

楚嘉越和林文东最近很老实,抄的课文也按时交了。这么乖,她委实有些不习惯,不过也没放在心上。星期六下课,她像往常一样沿着走廊离开,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忽然被人拉近了一边的杂物室。

杂物室没有窗帘,也没有玻璃,靠窗口的地方只有一扇百叶窗,斜向下打着。阳光从外面进来,只能照进一点点,又有一堆东西挡着,很暗很暗。地上又堆了一大堆的东西,有废弃的扫帚和畚箕,也有跳高用的垫子,甚至有大型的书架横在中间。

沈清石被拖进来的那一刻,差点喊出来。下一秒,嘴巴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她听到这人在她耳边说:“老师,是我。”

她怔了一下,认出是楚嘉越。

“……”

见她平静下来了,他放开她。

沈清石转过身,脸色不太好看:“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什么话不能在外面说?”

他没说话,走过来。有年轻男子的气息,渐渐在头顶接近了。黑暗里,他好像是低下头,清石一凛,趔趄着退开两步,转过身。

他的吻就这样落了空,尔后,轻轻地笑起来,笑声渐渐大了。

清石从来没这么愤怒过,声音变大,掷地有声:“你吃错药了?”

他在她背后说:“没啊。”

她满腔怒气无处发泄,霍然转身,撞上他白玉面孔上漆黑的平静的一双眼睛。气势顿时消减,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听见他说:“你是不是故意找我麻烦啊?”

“我找你麻烦干什么?”

“谁知道啊。”

他说话的语调非常平静,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什么。清石在黑暗里眯了眯眼睛,定睛看他,这双平静的眼睛里,还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这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有的一种东西,放肆、不羁不过他藏得更深一点。

她压抑着怒火说:“开玩笑也有个限度。楚嘉越,别以为你家里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为所欲为?”

他咀嚼着这四个字,侧头一笑,走到门口。只听“啪嗒”一声,那门就上了锁。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快得她根本没时间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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