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面色冷凝，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道：“老夫人，总该容我和女儿告别吧。”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
“好吧，”凤远征看年氏哀求地恳切，就答应了，略微想了一下，又吩咐旁边的人道，“今日负责搜查的人，除了亲信之外，一律——”
凤灵犀远远听着，垂下了眼睛，凤远征这是要将知道内情的奴婢们都除掉，而这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是凤家的主子们，谁会舍弃自己的富贵将事情捅出去呢，可奴婢们不一样，他们随时可能出卖主子，所以他们只能死，因为死人才会永远的闭嘴。
年氏将凤倾城扶起来，她装作为她整理头发，眼神却是急切的。
“母亲……”凤倾城又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倾城……”年氏紧紧地抱住她，“这次你父亲是生了气，可他还是疼爱你的，以后一定会接你回来，你要记得，千万用心思过……”
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咽着道，“我早就和说过，凡事要小心谨慎，不该给那些贱……人谋算你的机会，谁知你还是太过善良，才会受今天这般苦……”
凤灵犀冷冷一笑，年氏还真是不忘最后坑自己一把。
凤倾城趴在年氏的肩头，绝望地哭了起来，她心里对凤灵犀等人恨到了极点，可是面上却不敢再表露出来，又对凤远征的决定彻底失望，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若是父亲再听信了老夫人或者凤灵犀的话，不让自己回来，那她的一辈子可就全完了。更何况，在京都这种地方，若是自己不露面，别人会很快将自己遗忘，就算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又有什么用呢？简直是倒霉透了！
这件事情，一定和凤灵犀有关！她在心里一刻不停地咒骂着，若是此刻手里有刀子，只怕她会立刻选择和凤灵犀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候，年氏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在凤倾城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随后看到凤灵犀投过来冷凝的目光，又扬声道：“好好照顾自己。”
就在这时候，凤灵犀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却又说不出这异样从何而来。
凤倾城听完年氏的话以后，目光徒然就变了，她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凤远征一眼，然后起身缓缓道：
“女儿明白了。”随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步步走到凤远征面前，盈盈然跪倒：“女儿叩谢父亲养育之恩，今后不能承欢膝下，请父亲多保重。”
凤远征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终究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走吧。”
这样的罪过，如果再不处罚，以后还不知凤家要乱成什么模样。
凤倾城起身，遥遥看了凤灵犀一眼，那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随后，她头一扬，快步走出去，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走到大厅中央的时候，凤倾城突然猛地驻足，回首道：“女儿没有做过的事情，是绝不会承认的！愿以一死，还自己清白。”说完，便一头朝旁边的柱子撞了过去。
整个大厅里，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幸得不远处的顾妈妈身材虽肥胖，身手倒是极快，在最后关头一把抱住凤倾城，因此凤倾城虽撞在了柱子上，却也只是晕了过去。
年氏作出快要跌倒的模样，跌跌撞撞扑了过去：“我的女儿啊！”
老夫人惊呼一声，恐慌之下，几乎没晕过去。
凤灵犀淡淡一笑，表情看不出是欢愉还是嘲讽，就那样不可捉摸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她就算没听到年氏和凤倾城说了什么，现在也真切地看到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啊，凤倾城这么一撞，的确是撞的恰到好处。
以死明鉴啊，怎么不等出去之后再撞呢？偏偏要在这时候？！
凤远征脸色勃然变了，快步走上去查看了凤倾城的伤口，道：“灵犀，你快来看看！”
凤灵犀认命的叹了口气，走过去仔细查看了凤倾城的伤口，道：“大姐只是一时昏了过去……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顾妈妈一双眼睛却是精锐逼人，闻言便朗声道：“老爷，您看到了吧，大小姐这是以死明鉴啊，她明明是受了委屈才会如此啊。”
凤远征微微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二夫人冷笑一声，“大小姐果然肆意妄为，这一撞可真是撞的好啊！”
年氏泣不成声淡淡道：“二弟妹，倾城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为何要说出这样狠心的话来！”
陶妈妈勾起唇角，低眉顺眼的笑了笑，道，“二夫人，以死明鉴弄不好可是要命的，大小姐不过一个弱质女流，定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如此。”
凤无双叹息一声：“于情于理，大姐都不该如此，这样，岂不是在质疑老夫人和大伯的决定？”
此言一出，满室俱寂。
年氏一怔，随后哭的仿佛心都碎了，她看着凤远征道：“老爷，我嫁给你二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初云姐姐过来，我也是二话没说就让出了正室之位。云姐姐过世，我也是衣不解带的照顾灵犀。这些你可是都看在眼里啊。
我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可倾城是我最心爱的女儿，她还那么年轻，你还记得她蹲在你面前给你讲笑话的模样吗？你那时那么疼她，她也是你从小疼爱着长大的，她从来不曾受过这样的冤枉，你看她，满头都是血，她是最重视容貌的，若是就此破了相，可比要了她的命还严重，她如何会用这种手段来胁迫老爷，分明是受尽了苦楚啊！”
凤灵犀冷冷的笑，年氏竟还有脸提她的母亲。方才她查看伤口的时候，就知道凤倾城会留疤。想必年氏也是知道的，只是若凤倾城被送去庵堂，以后的日子只会比失了容貌更惨，谁都不会要一个因为不明原因被家族抛弃的女孩子！她的一辈子就毁了！这是凤灵犀的目的，却也是年氏最害怕的事情。
凤远征终究是不忍心，沉默了半晌，还是沉声道：“罢了，先送她下去养伤吧。”
因此，凤倾城进来的时候是走进来的，出去的时候是被人抬着出去的，气息奄奄，头上还血流不止。
凤远征长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甩袖离去。说到底，让他相信凤倾城竟然诅咒自己，他是不信的，可是亲眼所见，又由不得他不信。
临出门前，凤灵犀瞧见了三姨娘，想必她已经知道凤倾城被留了下来，所以，此时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神情，却又有些说不出的失望。
她的视线在空中和风灵犀对视了一眼，随后她淡淡笑了笑，在众人还没有注意到她的情况下，转身快速离开了。
凤灵犀亲自送了老夫人回去，回到自己的院子，却看到凤无双在走廊下等着她，她没说话，她亦没有言语，她知道若来人找她有事，自然会开口说话。
果然，她与凤灵犀对视了半晌，见对方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不禁有些失落，微微笑了笑，她走了过来。
“凤灵犀，这回你可是太冒险了。”凤无双一开口，便是这句话。
凤灵犀抬起眼睛，回视着他，声音轻柔：“无双，今天晚上，谢谢你。”
凤无双听到凤灵犀这句话，好像有些猝不及防，嘴唇动了动，却只是傲慢地道，“我并不是有意想帮你，只是顺手。”这样说完，她转过身了，其实也不只是顺手，她实在是看不惯年氏母女那得意的嘴脸。”
看着这样的凤无双，凤灵犀没来由的好脾气，她轻笑着道，“无论是不是有意，总是谢谢你。”说着，她径直入院，边走边道。
“二婶回去了。你要不要进来坐坐，眼看着天也亮了，天亮再回去吧，有什么话可以进来说。”
凤无双望了眼凤灵犀径直入房的背影，想了想，还是一跺脚，跟了进去。
“我听说你曾在大街上用隔空打牛打死了一匹马？”凤无双一边四处浏览凤灵犀的房间摆设，一面装作毫无不在意的问道。
“不是隔空打牛，只是用了根银针。”洗了把脸，凤灵犀觉得清爽了不少。方才她已经让绿叶回房间了，也嘱咐她转告紫竹，不用过来伺候。所以，此时她不得不亲力亲为了。
“你也是，房间寒酸成这样子也就算了，有丫鬟还不用。”凤无双瞅着凤灵犀，皱起了眉角。
凤灵犀也不在意，洗漱完毕，径直躺在一侧的软榻上，端起榻旁放着的一杯水，就送入嘴里，茶有些凉，却更可以让人清醒。
“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可以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一边喝着茶水，凤灵犀黑亮的眼睛望着前方，像是在跟凤无双说话，却又不像。
凤无双却知道凤灵犀在跟她说，毕竟这房间也没有第三人，况且她最讨厌的就是拐弯抹角，于是直直的就开了口。
“我听说你治好了皇帝的病。那可不可以再帮我医治一个人？”
前半句是肯定句，后半句却变成了疑问句，甚至带着点小小的紧张和哀求。
“这个人对你很重要？”没有否认自己的医术，凤灵犀直起了腰身。
“嗯”毫不犹豫的点头，凤无双眨巴着同样一双清亮的眼睛，认真的道，“很重要。”
“今晚给我的帮助是交易吗？”虽然很不想这样问，但凤灵犀却很想知道答案。前世她不记得凤无双有喜欢过谁，只知道后来她嫁给了五皇子宇文尠，两个人倒是一样的简单，只是宇文尠的心完全在凤倾城身上，凤无双也不过落得个郁郁而终罢了。
前世她不知道凤无双的可爱，这一世，她却想帮帮她。不为别的，只为了今晚，她当着整个家族的面，在维护她。
“不是交易，互帮互助而已。”
清澈的声音响起，倒是惊了凤灵犀的思绪，她本没想着会听到凤无双的答案，她却还是给了她一个答案，不完美，却暖心。
“好，我帮你。”这是凤灵犀在凤无双陷入梦乡后，对她说的。
凤灵犀不知道凤无双有没有听见，却看到了她稚嫩脸庞上那隐隐的笑意，她是听到了自己说的话，还是做了什么美梦呢。
这样想着，凤灵犀将一床薄被盖在了凤无双的身上，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抱厦向来是给她的丫鬟住的地方，只是后来她觉着抱厦拥挤，冬天又不保暖，所以将贴身的几个丫鬟都分到了左右偏房里，紫竹和绿叶住在左边，丹青和水蓝住在右边。不过如今水蓝已不再，她的床位自然也就给了红衣。
凤灵犀从正房出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拐向了右边，有些事她要和丹青说，顺带也会一会这个叫红衣的姑娘。
伸手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了警惕的声音，是丹青，凤灵犀皱了皱眉，轻声道出了身份。里面传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应当是在穿衣服。
房门打开，丹青笑了笑，望了眼外面将明不明的天空，显得有些诧异，小姐怎么起这么早。
凤灵犀却并未言语，只是默默地瞅了眼丹青，又瞅了眼站在床边的红衣。良久，才拿出一封信，对着丹青道。
“昨晚的事我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能这么轻易就做到调虎离山。”
“可是大小姐并没有因这件事受到多大的处罚。”轻轻开口，丹青咬了咬唇。
凤灵犀一直望着她，良久，又将信封往前推了推，柔声道，“经过昨晚的事，我怕年氏不会放过木兰。如今凤倾城还在昏迷着，她没有心思，等到凤倾城醒了，她自然会追究木兰的过错，到时候恐怕木兰性命不保。
这是我的亲笔信，你按照我信中所说，找到信中的人，他会妥善安排你们的。带上你的家人，再也不要回来了。”
凤灵犀说完，就站起了身，她没有看丹青的表情，却也知道她在极力隐忍着泪水，在凤灵犀前脚踏出房门时，她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深深叩头，血染额角。
凤灵犀的脚步顿了顿，回首深深望了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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