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开着srt8,李明清坐在副驾驶位上昏昏欲睡。看一眼李明清,陈墨把车速减下来,尽量开平稳。
长途跋涉后,陈墨的srt8在一条小巷子里穿梭。巷子不宽,车身倒挺宽,陈墨的srt8进去后左右便各自剩下不到30公分的距离,如果此时有另外一辆车从里面开出来,只能死死堵住,倒出去都极考验技术。不过陈墨不担心,如果这个巷子里能看见一个不怕堵巷子里的司机,那一定是他。
这条小巷子很有味道。
形状不规则的青石板铺成路面,如果不是冬天,能看到墙壁上爬满青苔爬山虎,顶上一律盖着青瓦。青瓦上头,伸出三两枝腊梅或红梅,红红黄黄,疏疏朗朗,再映着冬日晴朗的青天,煞是好看。
巷子窄而且弯弯曲曲,陈墨车行其中,开得很顺畅。巷子的每一处弧度,每一个弯角,陈墨都一清二楚。
srt8一路开到巷子底,陈墨停车按喇叭。只要一按喇叭,再等上几分钟,奶奶就会出来开门,长满皱纹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这个巷子里有本事有胆量用汽车喇叭叫门的只有陈墨一个。其他人要么没胆量要么没本事。
喇叭按过,门比往常更早打开,出现的却并不是奶奶慈祥的脸。
陈墨一愣,打开车门下车,低头叫一声:“爸。”
“嗯。”陈爸爸脸上结满冰霜,转身就走。
陈墨转身上车,把车开进院门。
原本这院门没这么宽,为了方便陈墨把车开进院子,奶奶特意请工人把院门拓宽不少。
两人下车,陈墨低着个脑袋不敢进门。八年啊,八年足够让彼此间的芥蒂变成战场上的深壕,生长出厚厚的隔膜。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进去。”奶奶提着篮子从里面走出来,慈祥的朝李明清笑笑:“进去坐啊,奶奶出去买个菜。”奶奶颠着脚走到院门口,转身朝院子里喊:“都乖啊,我回来之前不准打架。”说完,奶奶高高兴兴迈出院门。
陈墨拉拉李明清衣服下摆,示意跟他进去。两人进入堂屋,在下首坐下。陈爸爸坐在正对堂屋大门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碗茶,正吹着。
屁股落在椅子上,陈墨心说每年初二回来都不见老头子,原来是提前回来过年了么。八年不见,父子俩端坐着一言不发,谁也不看谁,谁也不先开口。
“叔叔,这是我带来的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看这情形,李明清站起身,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陈爸爸手边。
“茶具?”陈爸爸目光落在其中一只木盒上。木盒用黑檀木雕成,上面装饰金银叶,虽使用了金银材料,却丝毫不减黑檀木风头。看起来十分朴素,不俗气。
“是。”李明清恭恭敬敬回答。多年前,他听陈墨提过,他父亲在家庭的熏养下,十分喜欢品茶,因此顺手带上。
陈爸爸打开盒盖,手微微发抖,小心翼翼拿起其中一只杯子:“咏梅”
“是。”
陈爸爸用手小心转着杯子,端详片刻后放下,再拿起茶壶。壶嘴是喇叭状,出水点注顺势而出,壶把乘势而起,壶身点缀上梅花朵朵,块面饱满、纹路清晰,再配上有同样样式梅花的四套茶杯茶碟,整套茶具气韵高雅。
转动壶身,陈爸爸手抖得更厉害,这套东西仿品都得卖上好几万。陈爸爸心说用一套茶具就像套走我儿子?休想!好不容易把持住,陈爸爸放下茶壶,摆出毫不在意的神情道:“花了多少钱?”
“不多,800万。”李明清据实回答。
“什么?!”陈爸爸一个没把持住,几乎从太师椅上摔下来,难以置信的拿起一只杯子,翻来覆去的看,半响才问道,“这是真品?”
“真品,壶叟亲手制作。”
陈爸爸赶紧小心翼翼把茶杯放进盒子,合上盒盖,再不敢拿。800万啊,万一打碎了,这套房子卖了还不值,而且这种东西有价无市。陈爸爸伸手翻看着其他礼物,拿出包装精美的茶叶。
拿起一包,西湖龙井明前特级御十八,市场通价150g一万,。陈爸爸赶紧放进去。再拿一包,普洱8582,357g茶饼,售价12万。陈爸爸手一哆嗦,差点拿不住这轻飘飘一只茶饼。
陈爸爸眼镜后头飘出怀疑的光:“这些都是真货?”
李明清轻描淡写:“都是真货。之前还有茶树之祖锦绣茶王和武夷山母树大红袍,被小墨随手拿去送了人。”
“你这败家子啊。”陈爸爸痛心疾首,“小时候让你好好学学茶艺知识,你不肯,那些可是拿着钱都买不到的无价之宝啊!”
“我这不是知道了么。”陈墨小声嘟囔,“送出去又不好意思收回来。”
“咳咳。”陈爸爸清清嗓子道:“陈墨。”
“在。”一听父亲连名带姓的叫自己,知道父亲要开一堂严肃庄重的思想政治课,陈墨不禁挺胸直背,坐得端端正正。
难得见到陈墨这么正经的时候,李明清唇角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你和他。”陈爸爸面有难色,仿佛不愿提及此事,停顿片刻后道:“你们的事,我不同意。”
“伯父。”李明清忍不住出声。
陈爸爸抬手止住李明清:“这是我们父子间的谈话。”
看陈爸爸不怎么友善,李明清只好一言不发。
“之前新闻上的传闻,我没有管,那都是别人瞎猜,当不得真。但是这次,你们当事人双方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亲口承认,我不得不过问。这种事,怎么说都于礼不容,我不想我们陈家被人笑话,何况你还得给陈家留后。”
给陈家留后……陈家留后……留后……后……陈墨脑袋里自动响起回音。这么重大的责任!
“原本打算过完这个年去找你好好谈一谈,现在既然你们一起上门,我也就不隐瞒我的意思。”陈爸爸转头看着李明清:“至于你,这几天就以朋友的身份在我家好好过个年,回去后,朋友还是朋友,老板还是老板。”
“我们父子八年不见,本来见面不该说这些。明清又是第一次来我们家,我也不该说这些。可是我不得不说。当年你要跑车,我不同意,你一走就是八年。这我可以理解,虽然我没来找你,但你每一次得奖,我没有一次不知道的,你是爸爸的骄傲。”
陈爸爸略一停顿后继续道:“可这次不一样,自从你们的事被登出来后,我这心里难受。每次出门,老邻居们都问我:你家小墨被一个男人喜欢上啦?你说我该怎么回答?”
陈爸爸把目标转向李明清:“明清啊,伯父说些你不愿意听的。你年龄也不小了,不要跟着一帮年轻人学时髦瞎胡闹,男人怎么可能爱上男人?这不不正常吗?”
陈墨低头不语,看陈墨不说话,李明清也不好在陈爸爸面前表明心志。
三人端坐无言,片刻后,陈墨抬头道:“我出去转转。”
见陈墨起身,李明清站起身,不想陈爸爸道:“你留下,这些茶具和茶叶,我还有要向你请教的地方。”
陈父发话,李明清不得不停住脚,看着陈墨走出堂屋大门。
转过堂屋转角,陈墨走下院子,打开一扇小木门。出得门,沿着屋子后檐一路前行,一条不大的河蜿蜒流过,水清澈见底,鹅卵石上的花纹十分清晰。步下河边台阶,陈墨在河边一棵大榕树下坐下,捡起脚边的小石头,一颗颗往河里扔。
看着河面荡开的涟漪,陈墨思绪万千。
如果是以前,如果是顾申,遭到家人反对,陈墨觉得自己肯定会为顾申而努力争取,但是现在……
虽然和李明清之间有了实质性的关系,但是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像喜欢顾申那样不顾一切去喜欢李明清,也不敢保证,李明清能一直喜欢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话用来形容陈墨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的付出终有一天能打动顾申,到最后却被背叛。
今天回到家,和父亲八年不见,没有打破父子间闹别扭八年的尴尬,没有和他叙旧,而是直奔主题,足以说明在父亲眼里,这个问题重于一切。自己家这般已经没落的望族尚且在意世人的眼光,正视传宗接代的任务,又何况李明清那般家世呢?
如果再一次被背叛,陈墨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再面对一次。
如果再一次被背叛,我会怎样呢?上一次有对老雷的愤怒分散注意力,这次呢?双手抱着后脑勺,躺在鹅卵石上,陈墨望着天。天上白云如絮,丝丝缕缕飘动,就仿佛陈墨现在的心境,剪不断理还乱。
躺了一会儿,得不出结论,陈墨爬起来往家走。既然暂时得不出结论那就先丢在一边不去想,车到山前必有路,敲到船头自然直,路都是走出来的。刚刚被顾申背叛、离开君豪那会儿,满心满怀都是对顾申背叛自己的痛楚和对君豪的愤怒,这些东西最后还不是随着时间流逝而变淡?
还是那句话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既然现在决定要和李明清在一起,至少先站在他这边,替他争取争取吧。
从小木门走进院子,陈墨闻到一股鲜香。这是奶奶做的菜花鲈的味道!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