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没问那婢女,只是微微一笑,“那便多谢掌柜好意。”
婢女将酒壶放下,行了个礼,转身退下了。
一楼雅间,男子正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听见门开了,开口问:“她可收下了?”
婢女屈膝答道:“收下了。”
男子又问:“可有问你,我怎知她的身份?”
婢女道:“未曾询问。”
男子点头,“她身边那人呢?”
“去寻那醉汉去了,方才奴婢上楼时,还问奴婢打听,”婢女如实道。
“这么说,她一人在望月台?”男子问。
婢女点头,“奴婢只说,遣人将那醉汉带到了府南江边,若那人真要去寻醉汉,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男子闻言笑了起来,“你这丫头,真是越发会做事了。”
陆观澜在望月台坐了半晌,也不见刘成彦回来,阿梨又被她留在刘宅继续探听,她便只得一人在此等着。
“陆小姐可喜欢这望月台?”蓦地,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陆观澜倒也不惊,听出是先前在一楼雅间的那位主儿,便笑道:“掌柜眼光独到,挑了处好地方,这望月台之景的确美不胜收。”
甫一转身,就见面前男子玉面玉冠,眼帘微垂,狭长的凤目里带着天生的从容和高高在上。
陆观澜这才微微一愣。成墨?
眼前这位,正是大成国的二皇子成墨。
前世这位皇子还未封王便被成野害死,以至于皇帝膝下除了无用的大皇子和一众还未长成的小皇子,便没人能同成野相争。
今生再见,竟是这样的境地,实在让她想不到。
陆观澜微微屈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见过二皇子。”
成墨眉头一皱,“据我所知,我虽见过陆小姐,但陆小姐似乎还未见过我吧?”
陆观澜轻轻一笑,恬静的脸上带着温柔,伸手指了指成墨腰间的玉佩,道:“此乃宫中之物,小女虽见识浅薄,但家中也得过御前赏赐,这宫中之物,还是认得的。”
成墨目光落在陆观澜脸上,瞧她笑靥如花,先是一怔,但心头还是不解,便继续问:“那你又如何肯定,我是皇子?”
陆观澜微垂着眼帘,神色恭谨谦顺,“上头还篆着墨字,宫中敢佩墨字玉的,怕也只有二皇子殿下了。”
成墨这才粲然一笑,抚摸着腰间玉佩道:“是我傻了,竟忘了这上头就写着呢。”
陆观澜前世同这位二皇子没有交集,只在成野口中听说,这是个心狠手辣,一心想要谋害手足之人。
如今见了,却并非成野所说那样,反倒让她觉得平易近人。
虽说成墨这天生皇亲贵胄的气质未变,却对她自称“我”,足以见得,这位皇子的确是个和蔼之人了。
只片刻间,陆观澜就已作出一个决定——她要帮成墨,她要断了成野的储君之路,要他看着心底最为忌惮厌恶的人成为储君,要让他感受这种生不如此的侮辱。
想到此,陆观澜忽然抬眸,对上成墨的双眼。
视线相对的一刹,成墨呼吸一窒,只觉陆观澜一双眸子似洞穿人心一般,叫人看了有些生畏。
他很疑惑,自己为何会对这样的目光产生惧意,是怕被看穿?
“殿下,人生在世实在太多意外,尤其殿下这样身居高位之人,不乏许多眼睛盯着,所以,望殿下多加小心,”陆观澜收回目光,又垂下眼眸。
成墨听得云里雾里。怎的就从辨明宫中之物说到身居高位了?
陆观澜是在提醒成墨,却又不能讲得太明白,就看成墨自己如何想的了。
这时,守在楼廊处的婢女走了进来,凑近成墨耳边说了两句,就见成墨点点头,回头对陆观澜道:“我还有些事,改日再请陆小姐吃茶饮酒。”
陆观澜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目送成墨离开。
成墨本还想同陆观澜叙会儿话,却因那位碍事的表哥回来了,不想叫太多人知道自己在蜀中,便只得避开。
成墨越想越觉心头不悦,便冲身旁婢女道:“明日你查查她这表哥是个什么人,还有,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婢女颔首:“奴婢也不知为何半途折返。”
成墨眉头紧蹙,摆手道:“罢了,这几日盯着陆小姐,我瞧着,她此次来蜀中,也没那么简单。”
“那主子可还去渝南?”婢女颔首应下,又想起他接下几日的行程,便问道。
成墨摇头,“京中无趣才来游山玩水,如今既遇上有趣之人,又怎舍得走了。”
边说着,成墨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
这玉佩是母妃送给他的,上头虽有个墨字,却没有宫印。陆观澜又怎能凭此断定这是宫中之物?更遑论猜出他的身份。
可方才看陆观澜倒也不像晓得他会在此,这便叫他更拿不准,究竟是为他而来,还是另有目的。
说为他而来,他此番行程除了亲信连母妃都不晓得,况且,也没人晓得他便是望月楼的掌柜。
但说另有目的,这目的又是什么,他便有些好奇了。
半晌,刘成彦气喘吁吁从下跑了上来,见陆观澜安安稳稳地坐着,不免舒了口气。
想起来自己也是蠢,怎的一时上头,竟丢下表妹不管,跑去寻那醉汉去了。
留表妹一人在此,又岂能叫人放心。好在半途回过神,这才忙赶了回来。
“表妹久等,该是饿了吧。我已让小厮上菜,稍等片刻便能用膳,”刘成彦笑着坐下。
陆观澜神色淡然,“无碍,表哥这样赶回来,该是累着了,快喝口茶吧,”说着,为刘成彦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中。
刘成彦伸手接过,指尖碰到陆观澜一双柔荑,只觉浑身一酥。
说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碰过女人,如今见表妹如此可人,实在有些忍不住。
这时候,小厮端着菜来了。
陆观澜注意到小厮端来的一壶酒,那酒壶银白,却叫她看得有些眼熟。
“二位客官,请慢用,”那小厮为他们二人添上酒,这才退下。
刘成彦见没人打扰,心头不免更加蠢蠢欲动,便道:“还不知,表妹可有心仪之人?”
陆观澜微微一笑,“表哥这是哪里话,我素来深居宅院,还未见过什么男子,何谈心仪之人。”
边说着,她不动声色地端过酒壶,指尖在壶柄上按了按,顿时了然。
刘成彦一听这话,愈间按捺不住一般,继续问:“那——表姨夫可有为表妹择亲?”
陆观澜摇头,“未曾,”说着,将酒杯举起,眼中带了一丝媚气,嗔怪道:“表哥好生讨厌,尽顾着问话,还不喝上一杯,给人家赔罪。”
刘成彦一听这话,忙端起面前酒杯:“是是是,该赔罪,该赔罪。”
说罢,一饮而尽。
陆观澜望着刘成彦,不消片刻,就见他眼神变得飘忽不定,接着,白眼一翻便趴下了。
陆观澜揭开壶盖,按了按壶柄,凑近鼻尖轻轻闻了闻。
这酒壶乃是阴阳壶,只要按下壶柄处的机关,壶口处流出的便是另一边盛放的酒。
壶中机关精巧,虽说是后宫惯用的伎俩,但寻常人家若非有门道,也难以做出这壶来。
这成墨是挺黑心,这样大的剂量,饶是头牛也被药翻了,何况刘成彦这样的娇养公子哥。
不过说起来,若非成墨这壶酒,恐怕她今日想要摆脱刘成彦,还需费些力气。
想起方才刘成彦满脸色气,她心中实在厌恶。
陆观澜独自回了刘宅,又遣人告知刘寒起,说刘成彦在望月楼喝多了,叫他自己去接儿子。
刘寒起晓得今日陆观澜回来,也晓得刘成彦带她去了望月楼。
本想着儿子再不争气,一个小女子也该随便拿下,谁知这混账倒好,跑去把自己灌醉,还得让旁人支会自己去接。
刘寒起越想越气,又是拍桌子又是摔杯子。
直到家仆将刘成彦接了回来,看着醉成一滩烂泥的儿子,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这时,门外跑来一个家丁,只说门口有人送来一封信,是给刘寒起的。
刘寒起接过,打开信看了一番,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他倒要看看,这陆家一个没及笄的小丫头,究竟能掀起多大风浪。
陆观澜回到宅中,坐下后,阿梨为她端来一碗热粥。
“晓得小姐没吃东西,奴婢早就准备了甜粥,”阿梨仔仔细细地查看着陆观澜周身上下,生怕她受了什么伤一般。
陆观澜失笑,“这样看着我作什么,”边说着,边喝起粥来。
“奴婢是怕那登徒子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小姐真是的,还不让奴婢跟着,”阿梨嗔怪道。
一碗粥下肚,陆观澜取过手帕擦拭嘴角。
“宅中可有异样?”陆观澜这才轻声问。
阿梨点头:“奴婢特意打听了周围,都说几日前见外老爷和外老夫人出了门,至今未归,想来,人好像不在宅子里。”
陆观澜不语。
既然人不在院子,那外祖父原先的院子里,为何要让人看守?
莫不是做给她看的?
真是如此的话,她反倒无从下手了。
这时,她忽然想起成墨。既然她将来要帮成墨,那如今利用一番,也算回本吧?
想着,她冲阿梨招招手,对阿梨耳语一番。
阿梨点着头记下吩咐,“奴婢明日一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