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野也注意到成墨看向自己的目光,便回敬一个眼神,微微颔首。
二人相顾无言,各自转身离去。
陆秉言却似如蒙大赦,方才额间的汗珠此刻终于淌了下来。瞧着三位皇子相继离去,这才舒了口气,赶忙也随着同僚离开议政殿。
陆府桃园内,陆观澜刚用完早膳坐在院儿里翻看黄历。
扭头瞧见阿梨正拿着针线绣什么,便笑道:“好阿梨,可是也在绣荷包?”
阿梨面上一怯,立刻将手中的针线放下,“小姐这是又在拿奴婢打趣。”
陆观澜笑着摇摇头,垂眸看向手中的黄历。
算起来,今日便是陆秉言在朝中被诘问的日子,待会儿回来,定然少不了的大发雷霆。
只是,前世她主动献策,这一世,可就不打算同陆秉言多言了。
怕只怕,陆秉言今日还是会找上她,问她有何想法。
这前世便是她亲口同陆秉言所说的计策,那时候陆秉言也还是一个礼部尚书,凭借着这一献策,擢升至太子傅之位。
可前世她一心为着陆秉言分忧,不愿看父亲愁眉不展,谁知,转眼陆秉言便同皇帝说,此计为陆经竹所想。
那时她虽错愕,可到底觉着,陆秉言只是为了能让陆经竹能入得天家之眼,既然她于陆家无望,让陆经竹去为陆家争光也不是不可。
岂料,她一心为着的陆家和这个所谓的父亲,到头来还是将她推入火坑。
这一世,她便是觉着宋月梅和陆经竹这二人可恶,也可恶不过陆秉言。
无论于她母亲而言,还是于她而言,陆秉言虽并未做绝,可一切风波,不都由这个男人而起。
说到底,陆秉言更为可恨。
果不其然,陆秉言刚下朝回府,便冲着桃园而来。
一到院子,便瞧见陆观澜正在院儿里坐着看书。
陆秉言轻咳一声。
陆观澜抬眼,面上并无诧异,只是站起身朝着陆秉言颔首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陆秉言看向陆观澜的眼神有些不大自然。
虽说陆观澜毁容也算不得太久,可不知怎的,似乎看惯了陆观澜戴着面纱的样子,如今瞧着容貌恢复了从前的卓绝,看着这张能瞧出喜怒的脸,反倒叫他有些不适应了。
陆秉言想罢,点点头,径直去了外屋坐下。
阿梨也赶忙放下针线起身,吩咐了小菊准备茶水。
陆观澜一副无惧的模样,神色间温和无比,好似真是一个温顺乖巧的女儿一般,也随着陆秉言进了屋。
“观澜啊,说起来,你年岁也不小了,”陆秉言笑道,“这个月,你便要及笄,到时候少不得来咱们家提亲之人,父亲便是想问问你,心中可有良配之人?”
陆观澜没想陆秉言这头一句是问这个,不由一愣,随即道:“女儿年岁还小,虽过了已到及笄之年,可难道父亲就不想多留女儿几日?就这样着急将女儿许配出去?”
陆秉言眉头一皱。
可他倒也习惯了陆观澜素来讲话刺耳,便也只是眉头皱了皱,道:“父亲这也是为着你的终身大事思虑。”
陆观澜晓得陆秉言打的什么心思,倒也没有戳破,只是道:“女儿心中没有人选,只是因着女儿还不想这么着急出嫁,父亲还是多为二妹妹思虑思虑,女儿这边,父亲还是少操些心吧。”
陆秉言却像是不死心般,继续道:“说起来,这二殿下三番两次的帮衬着咱们陆家,为父倒觉着,是个可靠有担当的。”
陆观澜听了这话却是想笑。
什么可靠有担当,不过是看着当今皇帝陛下宠爱,眼看着封王礼,说不定这皇帝一高兴,就将成墨立了储君。
她若是能嫁给成墨,那便是下一任的皇后。
陆家若是有了皇后这个靠山,还愁往日不能荫蔽世代?
只是,陆秉言这算盘打得响,她却不想买账。
什么后位,前世她未曾想要过,今生也没想沾染分毫。
想到此,陆观澜便道:“二殿下固然好,可女儿瞧着,三殿下也是不错。”
“三殿下?”陆秉言喃喃。
的确是不错,可那三殿下除了有个宠妃母妃,便没有丝毫争储的机会。
他原先是想过,不如就让经竹嫁给二皇子,让陆观澜嫁给三皇子。
可如今眼看着经竹不过一个庶出,那二皇子是何等的家世身份,贤妃娘娘又岂会看得上经竹?便想着,不如就让陆观澜去当了那二皇子妃。
至于三皇子,虽说他并不看好,可到底母妃受宠,做了三皇子妃,那也是少不了的荣华富贵,便让经竹嫁去就好。
只要他这两个女儿都嫁入了皇族天家,待莲华莲青及笄,又何愁找不着好人家。届时,哪怕莲青已非清白之身,她夫家看在他陆家的面子上,哪里又敢说上半句闲话。
如此盘算着,陆秉言便道:“为父总是将就你们做子女的,那三殿下,不是你妹妹心中属意之人吗,想来,你做姐姐的,也不好同妹妹争什么。”
陆观澜却是一笑,“父亲,若是女儿没记错,二妹妹,也小不了女儿什么吧?”
陆秉言一愣,“观澜,你这是什么话。”
陆观澜并未理会陆秉言面上微微起了一丝怒意,只是道:“也不知怎的,明明女儿同二妹妹同日出生,可女儿偏巧就做了姐姐,便要事事让着二妹妹。父亲,您可有想过,除了咱们陆家,哪里还有嫡女让着庶女的事儿?”
这话倒将陆秉言给问住。
陆观澜这话的确没错,从前他宠爱宋姨娘和经竹,在府中从未让有过什么嫡庶之分,原想着照顾宋姨娘母女,便事事叫陆观澜让着妹妹。
如今却是因为这个,反倒叫陆观澜拿来做了说辞。
见着陆秉言不语,陆观澜又道:“只是,我有一事好奇,便是父亲为何忽然改了主意,想让我同二皇子亲近?从前父亲不是想着让二妹妹去?”
陆秉言不语,近来他查清许多事,便也知道,当年陆观澜和陆经竹出生之日,那凤命一说,却有蹊跷。
大夫人和宋姨娘生产前日,那弥空法师所言,晚些出生的那位小姐,便有着九天凤命,将来定然是贵不可言。
按理说,宋姨娘比大夫人先怀上,也该是宋姨娘先生,可不知为何,直到大夫人生产之后,这宋姨娘才将陆经竹生了下来。
他那时本陪着大夫人,后见大夫人已然生产,却听说宋姨娘还未生下孩子,便心道那带着凤命的孩子,定是宋姨娘腹中之胎。
后头过去陪着宋姨娘,直到宋姨娘生下经竹。也是从那以后,他便格外看重宋姨娘,也格外上心地培养着经竹。
可直到近日,他让赵管家去查探了许多事,才得知,当初经竹之所以晚出生,是宋姨娘特意服下安胎药,故意拖得晚了些才生产。
当日也是因此,宋姨娘大出血,险些丧了命去,他还权当是这带着凤命的孩子难生,才叫宋姨娘格外辛苦了些。
事后,他还尤其照顾了宋姨娘好些日子,连大夫人院儿里一次都没去,更是没看一眼刚出生的陆观澜。
如今知道这个,他心里更多的是对宋姨娘的厌恶。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枕边多年的宠妾,竟有如此狠毒的心肠,狠到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可这话陆秉言实在对陆观澜说不出口,他总不能告诉陆观澜,他弄错了,他以为的凤命之人是陆经竹,如今才晓得,是他这位大女儿。
所以如今劝着大女儿嫁人,便是想着,大女儿有朝一日定然能成为六宫之主?
见陆秉言不说话了,陆观澜便道:“不过,女儿也觉着,父亲有些话没错,二殿下是个好人选,咱们也是该同二殿下多加走动,”说着,陆观澜顿了顿,“不如——明日女儿便同二殿下去去游湖可好?”
陆秉言一愣,却是没想,陆观澜竟变脸变得如此快。
方才还说没那个意思,这会儿怎的又说要同二殿下去游湖了?
可陆观澜这话倒是让陆秉言高兴的,便立马点头,也回头冲阿梨吩咐,“照顾好大小姐,若是大小姐有什么事,你也不用回来了。”
阿梨立刻颔首应下。
陆秉言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便满意地走了。
阿梨却道:“小姐,明日咱们真的要同二殿下游湖?”
陆观澜却一挑眉,“怎的了?”
阿梨摇头不语。
她只是担心,若是小姐又去见了二殿下,这李将军不知会不会又打翻了醋坛子,到时倒是寻不到小姐的麻烦,只能苦了来为难她。
陆观澜似乎也想到了,这点,对阿梨道:“你让初语去一趟国公府,告诉李将军,就说,明日我又要事同二殿下讲,让他不要多生事端。”
陆观澜也是怕李尽到时又找了来,弄得场面尴尬。
她此次去找成墨,不过是为着西荛一事。
前世陆秉言凭借着她的提议,升官发财,那这一世,她便将这提议给了成墨。若是成墨在皇帝面前得了赏识,成野还不知有多气急败坏。
她太了解成野了,成野这样的人,实在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虽说平日里装得云淡风轻,可若真的到了这种大事面前,自己不如心中的劲敌,那接下来所做之事,便不会太过理智。
这时,小菊刚煮好茶送进来,却见老爷走了,便看向阿梨,“阿梨姐姐,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陆观澜却笑着摆手让小菊把茶端过来,道:“你做得很好。”
陆秉言,的确不配喝她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