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派去在张副尉回程途中监视的人去一拨少一拨,再是停留在京郊道观时,派去的人都不知所踪。
光是这两点,便叫人心中生疑。
是背后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另有原因?
还有这一切的背后,究竟目地又是为何?
也不知怎的,越是眼看着李尽尸首就要回京,他心中越是不安。
近来更是不知为何总梦见李牧。
他还记得,当初同李牧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差,二人也曾把酒言欢。
可后来登基为帝,他与李牧便再没有谈心的机会。
许是为了顾及君臣之礼,又或许是因为心境同从前身在东宫时有所不同。
总之,在面对李牧时,他心里也有了芥蒂,有了不满。
直到那日下令处死李牧,他远远地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没有进去瞧他最后一眼。
李牧死后,每每皇后召见李尽入宫,他瞧见了,心里还是会有一丝愧疚。
总觉着李尽没了父亲,在这京中便只有一个身在后宫的姑母,实在显得有些孤苦无依。
可李尽渐渐长大,他心底的那份愧疚便越来越少,甚至对李尽也生出了对李牧同样的忌惮和芥蒂。
从前看着李尽进宫还没觉什么,后来瞧着李尽每每入宫,便觉着李家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一般,这样肆无忌惮想进宫探望便进宫探望。
虽说他也下过李尽可随时出入宫内的旨,可到底做臣子的,还是应该谨守本份,不要如此肆意才对。
这次他也不知为何,想到派人前去盯着。
更不知心里为何总觉着不安,大概这就是近日接连梦见李牧的缘故吧。
道观内,张三枝有些打瞌睡地守在门外。
李尽这时候从屋内出来,看了看寂静的院子,瞥见张三枝在一旁不住点头,不由一笑。
“困了就进屋睡,”李尽道。
张三枝猛地抬起头,见李尽出来,立马四下看了看,这才道:“您这还不去歇着?”
李尽一笑,“明日有我躺的时候。”
听李尽这么一说,张三枝连连点头,“您说得也是。”
李尽无奈,在院子的石桌旁坐下,抬眼看着一旁的枯树枝。
张三枝也跟了过去,一道坐下。
这时候一阵风刮来,冻得张三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上头本就有山风,加上这大冷天儿的,您不去屋里待着出来干什么,好歹屋内还能避避风,”张三枝揉了揉鼻子道。
李尽却并未理会张三枝,只是想到,不知明日观澜会不会来。
原本谋划的一切,好似也在不经意间变动许多。
先是观澜并未按照约定径直带了棺木前来道观,而是悄悄来此见了他,还同他讲起自己心中的疑虑。
再然后,便让初语连夜把棺木给送了来。
如此,便也用不着一开始的那个法子,更不用她一定亲自前来了。
这样的确少了许多麻烦,可不知为何,他觉着此事不会那样简单。
这样一想,加之那样就没有见到她,他便有些睡不着了。
张三枝显然不知自家将军心中所想,又道:“明儿可是一早便要赶路入宫的,您可别再到时候起不来。”
李尽闻言扭头,笑道:“起不来又如何?不是正要躺着?”
“也是,”张三枝顿时没话了。
李尽这才笑着摇摇头,又转过头去。
手中攥着的荷包紧了紧,想到那日观澜同他说——“我陪你。”
这个傻丫头,无论好坏都像是打算陪他走到底了一般。
而他唯一怕的,是不能护得她周全。
李尽幽幽叹了口气。
思虑太多终究还是得到那时候才知道,总归也只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入夜。
桃园内屋内的火烛还亮着。
阿梨正端了茶水进来,正瞧见自家小姐坐在妆台前。
阿梨放下茶具,有些奇怪道:“已经入夜了,小姐您这是还想出府么?”
陆观澜面无表情,却像是若有所思,并未回答阿梨的话。
阿梨觉着疑惑,忍不住上前凑得近了些,又出声提醒道:“小姐?”
陆观澜回首,脸上还是那副迷惘的样子,“怎么了?”
阿梨指了指陆观澜手上握着的一支素簪,“奴婢是想问您,您这可是打算出府?”
陆观澜这才愣愣地放下手里的簪子,微微一笑,“我只是在想事情。”
阿梨不解,却很是上心,“小姐这是想什么事,可有什么奴婢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陆观澜笑着起身,回到床榻上坐下,“怎么?近来觉着太闲了,想有些事做?”
阿梨一撇嘴,“倒也不是。只是小姐近来总带着初语,奴婢倒还真是闲得慌。”
说着,上前给陆观澜掖上被子。
陆观澜躺下后,看向阿梨,“既然如此,明儿便让你随我身边吧。”
阿梨不解,“明儿?小姐您让棺材铺做的那棺木不是给送去了么,怎的明日咱们还要去?”
陆观澜嘴角的笑容忽然没了,脸色也稍稍沉了下来。
“我不放心。”
正是因为私宅棺木被毁一事,她才越发不放心。
也是因为这事,她便肯定了先前在食肆时觉察到的异样。
如今既有人盯上了,那她势必要揪出背后之人。
瞧着此人没有正面干预,该是现下还不敢轻易露面,因此,这个时候她只需隐入一旁,便也能做个暗中之人。
而初语这时候便去做她明面儿上的事,也是在牵扯住视线,以防盯上她之人有什么举动。
她不放心的,更多的是李尽。
李尽才将回京,还是以假死的方式回来,若能安然等到背后之人露出爪牙也就罢了,若还没等到背后之人,便先等来了事情败露。
那李尽先前所做的一切,不就都功亏一篑了。
至于这后头如何收场,她觉着李尽该是同她想得一样。
总归那背后之人冲着李家来的,只要保住了李家,保住李国公和李皇后,那李尽的目地便达到了。
如此,“李尽”便死在大成。
而回去大禹的,只是大禹皇帝失散多年的长孙。
想着,陆观澜轻轻闭上眼。
但愿吧,但愿这一切都能顺利。
只有保得李尽万全,她才能放心心来将自己的事给做好。
或许,她同前世的区别只在于,心中所爱换了个人吧。
翌日,天蒙蒙亮,陆观澜便起身更衣。
阿梨端来了水盆正伺候陆观澜梳洗,瞥见初语推门进来,已是一身寒气。
“这样早你便外出过了?”阿梨颇有些惊讶。
初语蹲下烤火,嘟囔道:“我这一夜未归你倒是不知,还问我怎么早便外出了。我瞧着你眼里是只有咱们这位大小姐。”
陆观澜听了忍不住一笑,扭头看向初语,“你这是吃我的醋了?”
阿梨也跟着“扑哧”一笑。
初语被二人如此笑话,顿时撇嘴,“真是有其主便有其仆,你们二人笑话还都合起来笑话。”
陆观澜笑着,随即问:“守了一夜,可有何发现了?”
初语闻言凝眉,道:“说来也奇怪,这一夜倒是没什么动静,反倒让奴婢觉着,您这有些多此一举了。”
“多此一举吗?”陆观澜喃喃着回头。
昨夜让初语回了私宅,想着将人引过去,让人以为她这是又想派身边婢女为她做什么。
还让初语带上一封她亲笔写的无关紧要,但是能误导对方的信。
就等着对方对初语出手,继而从初语身上搜出这封信,再上个当。
谁知,对方竟连上当的机会都不给,看样子,也是并未打算对初语下手。
如此看来,她是真的想多了、多此一举?
初语见陆观澜又在想什么,便道:“说不定也还没等到对方动手的时候呢,不怕的,今日我做得再隐秘些,也再多露出些破绽,对方只要起疑,定然就会跟着我这边,你那边也就安全了。”
陆观澜这时候却眉头一皱,回头道:“什么叫我这边也就安全了?”
初语一愣,见陆观澜有些要发火的意思,不由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观澜发火的样子少见,对着她们发火的样子更是少见。
今日这样,难不成是吃错药了?
“奴婢······奴婢只是觉着,能把人引开······”初语愣愣道。
陆观澜秀眉紧锁,“我让你引开人,可没让你引火上身,若有危险,你只管扔下不管回来便是,剩下的我来处置。”
初语一怔。
方才陆观澜这是——担心她?
想到此,初语咧嘴一笑,道:“您可是奴婢长孙殿下的心上人,哪儿敢让您费心呀,放心吧,奴婢定能将此事办妥,也绝不会受伤让您担心。”
陆观澜轻哼一声,回头不再理会初语。
阿梨见状不由一笑。
小姐真是越来越孩子气,同李将军也越发像了。
难不成,这便是所谓的“夫妻相”?
想着,笑着摇摇头,赶紧给自家小姐梳妆打扮。
这时候,陆观澜却忽然想起什么,问初语,“陆经竹那边当真没什么动静了?”
初语点头,“奴婢回来时,早前还爱在院儿门口晃悠那萍儿已经不见了,想来该是留在她家小姐身边好好照顾她自家小姐去了。”
陆观澜垂眸不语。
如此,那陆经竹还真是学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