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嬷嬷颔首,重重点了点头。
皇后嘴角微微扯上一抹笑,道:“可惜,本宫不能去看他。”
岳嬷嬷垂眸不语,站在皇后身旁神色间也满是酸楚。
今日李将军遗体被运送回府,可皇后娘娘却不能出宫看上一眼,实在让人觉着不忍。
这时候,殿门外就有通报的内官跑了进来。
岳嬷嬷见状眉头一皱,“不是说了今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让任何人打扰么?”
通报内官一脸为难,在皇后跟前跪下,“娘娘,是——贤妃娘娘来了。”
皇后闻言抬眼,“贤妃?”
内官颔首,“贤妃娘娘让奴才通报娘娘一声,说是想来看看娘娘,也顺道陪娘娘用个早膳。”
皇后不语,只是微微垂下眼帘。
岳嬷嬷看出了皇后的意思,虽说贤妃是皇后娘娘在这宫里最亲近的嫔妃,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这日子不同,娘娘便不想见人。
可想着娘娘如此伤怀也不是办法,况且有贤妃娘娘在,说不定也能劝慰皇后娘娘些。
便道:“奴婢觉着,还是见见贤妃娘娘吧,您这许多日子都没见过旁人了。”
皇后摇摇头,“罢了,本宫这幅模样,又何必给人平添烦恼。”
话音刚落,却见殿门外又走来一人,正是方才还等候在宫门外的贤妃。
一见贤妃进来,岳嬷嬷也颇为惊讶,却还是适时地带着殿中的内官退了出去,只余下皇后和贤妃二人独处。
皇后见到贤妃,面上神情却无丝毫变化,也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便又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贤妃见状叹了口气,朝着皇后行礼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就知道您会如此,遂想着今日来看看,想来,您定是连早膳都未用吧?”贤妃道。
皇后不语,只是目光变得有些呆滞。
“墨儿昨夜送信来同臣妾说,今日会去瞧瞧李将军,”见皇后还是不说话,贤妃便如此道。
果然,皇后一听此话,立刻眸光一闪,也坐直了身子,回头看向贤妃。
见皇后终于肯理会自己,贤妃接着道:“我已经连夜让人送信过去,告诉墨儿,待他去瞧了李将军,便立即回宫。到时候,我便带他来见您,您想问什么,都让墨儿来回答。”
皇后喉咙动了动,发红的眼眶又渗出些泪来。
“本宫怕听到尽儿的消息,又想听到尽儿的消息,”皇后哽咽道。
贤妃心中一叹。
她当然明白,就像当初听闻李牧入狱一般,她也是这般的心情。
虽说一个是亲情,一个是情意,可到底都是心中在意之人,这份心,自然也都是一样的。
当初自己心中有多难熬,如今皇后的心里头就有多难过。
正是如此,她才想着今日来陪着皇后。
这些日子,她也时常在宫中祈祷,只愿李尽安息。
这孩子好歹也是她看着长大,好歹也是李牧的孩子啊。
这些年来,她虽只是一直在旁默默关注,可若是关于李尽的消息,她也还是会下意识地听上一听,也曾为这个孩子的赫赫战功而骄傲。
如今,这孩子就这么没了,莫要说皇后,就连她一时也有些接受不了。
“皇后娘娘若是不敢听,那臣妾便让墨儿将所见所闻写下来,再由臣妾给您送来,”贤妃道。
皇后摇头,“不用了,既然尽儿已经没了,就是本宫再如何,也换不回他。该接受的本宫也早已接受,就是今日尽儿回家,本宫有些难受罢了。”
贤妃轻轻一叹,起身走到皇后身旁,端过一旁茶几上的茶壶,给皇后倒了一盏递上。
“臣妾还是先陪您在宫里等着吧,臣妾已经吩咐好宫里人,若是墨儿回来了,便告诉他臣妾在您这里,”贤妃说着,又放下茶壶。
皇后点点头,双手捧着茶盏,也只是静静看着茶盏里的热气升腾。
西市九香楼内,成墨坐在包房内,望着窗外。
楚玲跟在一旁,看着殿下并未喝茶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望着窗户外头。
窗户外头也没什么有趣的东西,就不知殿下究竟在寻思些什么了。
这时候,就见成墨不然站起身来,朝着窗户走去。
楚玲一顿,跟着抬眼看去。
方才来时,殿下便是这样一言不发,这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她也不知殿下今日为何会来此。
昨夜给贤妃娘娘送去的信中,分明是说今日要去看看李将军遗体,可这会儿却来了这西市的九香楼。
听说大殿下都已经去了城门口迎接,也不知她家殿下如今待在这儿又是为何。
成墨望着窗户下的街市,看着来往行人,神色淡然。
这时候,忽听成墨开口了,“你是不是在想,为何我会来此?”
楚玲一愣,肯定殿下是在同她讲话后,便道:“奴婢只是觉着,既然大殿下都去了城门口相迎,殿下是否也该同大殿下一样······”
成墨闻言却是轻轻一笑,道:“是吗?可我觉着此地甚好啊,否则,她又为何会来此。”
楚玲不明白自家殿下究竟在说什么,什么叫“此地甚好”,殿下口中的“他”又是谁。
成墨没再说话,又回身在桌旁坐下,示意楚玲倒茶。
看着茶水上的热气,成墨却忽然想到,他所希望的一切,是否也像这烟雾一般消散了。
原来,她竟同李尽合起伙儿来诓骗他。
虽说这一切到底是他做的,可若非她那般模样,他又怎会觉着事情已成定局。
她究竟,是何时知晓李尽没死的呢?
还是说,一开始她就知道李尽故意设下这个局,她也一开始便在演戏?
或者说,她已经知道什么了,甚至还知道,背后对李尽下手的人究竟是谁?
可若真是如此,为何她又无动于衷,没有对他做什么呢。
依照从前对她的了解,李尽如今在她心中如此重要,若让她知道自己对李尽下手了,定然也会报复他吧。
不知为何,想到此,他心口顿时生疼,也觉堵得喘不过气来。
一想到她的心在李尽那里,他心底的那股恶念就会生起。
可从前——他不是这样的啊。
他何时会因为妒心极重,而做出这等事来。
而这种变化在他眼里,甚至无甚察觉。
直到方才进了九香楼,他瞧见开门的阿梨,瞥见门缝里陆观澜的身影,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一件什么事。
若说李尽死后,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她从今往后的安枕无忧,为了让她能瞧见自己。
那么如今李尽没死,他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苍和给了他李尽没死的消息,又给了他陆观澜来了九香楼的消息,可为何如今他却不敢面对陆观澜了。
若是换做以前,他定然会找上前去,会同她如友人般相处。
为何如今却不敢了。
“殿下?”楚玲见自家殿下想什么想得出神,便忍不住轻声唤道。
成墨回过神,眼神又恢复淡然,端起桌上的茶盏。
大堂内,一个黑色身影静静坐在靠窗的一个角落。
有路过的小厮忍不住瞥了这身影一眼,回头对同伴小声嘀咕道:“这人也是奇怪,来了半晌,啥也不吃,就点了一壶酒,我瞧着这穿的斗篷是块好料子,怎的喝个酒就连下酒菜都点不起了?”
一旁的同伴顺着人指的方向望去,瞧见角落里静静坐着的人影,也有些奇怪,“我瞧着,也不像在喝酒啊。”
小厮闻言扭头,见身影面前的酒杯还是一动不动的放在那里,的确像是没有动过。
便不由也奇怪道:“难不成是舍不得喝,打算再等会儿慢饮?”
同伴小厮闻言一笑,摇摇头,“我瞧着你就是看不起人家,咱们九香楼也不是临江楼那般的地界儿,这来往的人如此之多,时而有这一两个穷一些的,难不成还把人轰走不成?”
小厮却道:“话是如此,自然不能轰走,可瞧着就点那么一壶酒,也不饮,还白白占了那么大张桌子,那么大块地方,不如赶紧喝完让给等会儿来的客人。”
这时候,那身影忽然动了动,微微侧头。
斗篷下的一张脸还遮着一块黑布,瞧不清面容,却能瞧清楚脸上的那双眼睛。
只见那身影的目光好似朝着二人看来,顿时叫二人心虚不已,更是忙不迭地移开目光,赶紧去忙旁的事情。
愚蠢无知。
苍和端起桌上的酒杯,拿在眼前晃了晃,继而把酒水洒出窗外。
这里的酒,实在低劣,还不到能让他入口的地步。
想着,苍和扭头看了眼楼上的一间包房门。
既然言却跟着初语,那他便来跟着陆观澜好了。
他也想瞧瞧,今日大成会有出什么样的好戏,又想看看这位陆大小姐会如何将事情办妥。
更想看看,这位李将军今日是否能够化险为夷,当真让众人信以为真,让大成的这位皇帝也相信,战无不胜的上将军李尽,当真死了。
尤其是——在大成两位皇子都得知,咱们这位李将军假死的消息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