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闻言只是一笑,朝着陆观澜颔首,“奴婢从前有幸入过亲王府当差,做的不过是些打杂的事儿,老王爷过世之后,奴婢想着无儿无女,便投身了宫中,得了贵人的看重,这才入了皇子别院。”
嬷嬷倒十分实诚,似乎是看出陆观澜也不是什么好诓骗的,便索性坦然直言。
陆观澜听着这嬷嬷言谈妥帖,为人也很有素养,这绝非一个亲王府出身的奴婢能有的。
这嬷嬷做事仔细,不用吩咐也能知晓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如此见机行事之人,她倒觉着,不是云嫔那种人能发现的。
就如当初她假意在云嫔面前表现出诚意,让云嫔在她身上的视线得以挪开一样。
那时候云嫔看中的,无非只是她在众人面前所得的赞赏。
再然后,便是为了她那所谓的凤命一说。
拉拢她,不过也只是为着她儿子的前程,为着她儿子的帝王之梦和她自己将来的安枕无忧荣华不绝。
云嫔从来不是从这些小事上看人,在大是大非上也更不是那般颇具慧眼之人。
这嬷嬷再她看来妥帖极了,可在云嫔那里,恐怕就只有云丽这样同云嫔物以类聚之人才能得到云嫔的看重。
皇帝也素来不管成野,更不会赐给成野这样极为妥善的嬷嬷前去看护。
“是吗,那三殿下可真是——好福气,”陆观澜微微一笑,转头进了马车里头。
老嬷嬷的眸光微微闪了闪,却轻轻将头埋下,极为谦卑地等着陆观澜的马车离开。
车夫带着陆观澜一路离开了巷子,走了约摸有半晌,陆观澜掀开一看,发现此刻马车似乎已经离城中越来越远了。
不由眉头一皱,随即问车夫:“难道你们皇子吩咐,还不让我回府?”
车夫并未开口,只是埋头继续驾车。
陆观澜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四处看了看,却并未发现有什么跟在身后的身影。
师兄他——又去了何处?
还是说,先前的成野,并非她想要引出的背后之人,如今出现的,才是那真正的背后之人?
想到此,陆观澜也没有打草惊蛇,见车夫没有回答,便放下侧帘,静静坐着。
若真是如此,那她也不用急了。
总归,是该看看那人究竟是谁的,否则她做的这些,岂不是无用。
想到此,她定了定心神,将头上的一支发簪取下,轻轻攥进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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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送走了?”言却看着眼前的老妇问。
老妇笑着颔首,“是。”
言却点点头,随即就要飞身跟上。
却听老妇忽然道:“方才那陆家大小姐还问老妪出身何处。”
言却闻言身子一顿,回头眼神冷冷看向老妇,却并未开口,好似在等着老妇继续说下去。
老妇接着道:“老妪觉着,这陆大小姐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莫要叫主上看轻了去。”
言却不语,随即便要扭身离开。
“切记提醒着主上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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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陆观澜终于感觉到马车停下。
这时,就听外头传来车夫跳下马车的声音,接着,便没了动静。
陆观澜顿了顿,这才掀开车帘。
马车停在一处庄子外头,四处无人,倒显得格外寂静。
方才驾马的车夫也不知去了何处,此刻便只留下她一人。
这是何意?
陆观澜眉头一皱,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能瞧见姜阙书露面。
随即,她叹了口气,也跳下了马车。
庄子不大,门口也不见有人守着。
正在陆观澜发愣迟疑之际,忽见面前的一扇门开口。
陆观澜眉头紧蹙,却并未动身。
她历来不是个喜欢以身犯险之人,此次若非为着引出谋害李尽的背后之人,她也犯不着如此,况且在这之前,她还想着有姜阙书护着。
如今虽不知姜阙书在何处,为何见她已经被带离京中还不出面,可如今身处此地,到底还不算有什么迫在眼前的危险,她便不打算再多添麻烦。
若是那人有心利用她,如她先前所料,那么她也只用静静等着便是。
对方自会来见她。
正在这时,门内忽然穿出一声笑。
陆观澜觉着声音熟悉,却一时之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这时候,半开的门全然打开,就见里头坐着一个男子。
男子躺在榻椅上,神情惬意,身旁摆着茶几,几上放着茶盏点心,俨然闲散娶乐之人的模样。
男子背对着陆观澜,叫陆观澜一时也瞧不清面容。
“既然都来了,为何不敢进来?”蓦地,男子开口道。
这话明显就是冲陆观澜说的,陆观澜却并未经此激将,只是神情淡淡地望着庄子内。
仔细看了看,庄子布置简单,不像是住人的。
从前母亲也带她看过一些庄子,若是大户人家的庄园,为着夏日里避暑而建,自然修葺得凉爽怡人,四处也会种满树,等到暑日里头,再举家前往避暑纳凉。
这庄子里头,或是为了避暑,或是为着囤粮,都各有用处。
可她此刻所见的庄子,实在太过于简单甚至是简陋。
除了男子所躺的榻椅,就连里头的屋舍窗檐都是残破的,窗户纸更是已然漏风。
她不信,这样的地方会有人住。
尤其还是,眼前这瞧上去并非普通之人。
“若是主家邀旁人做客,没有帖子再不济也该有家仆禀报,得人之允,才能登门拜访。却不知,哪里来的规矩,迫使人不请自来的,”陆观澜语气平淡,目光一直落在那榻椅之上并未挪开。
“上回见你时,觉着不过是个懂礼数的小丫头,今日见着,怎的口舌还伶俐了不少?”话落,就见躺在榻椅上之人站了起来。
接着,转身,一脸笑容地朝她看来。
陆观澜一愣,脑子里闪过一个身影,顿时回想起究竟是何时又是在何地听见了这个声音。
便是那日,湖畔之上得了救,而那相救之人便是眼前此人。
同那日不一样的是,当日此人还冷若冰霜得很,今日看来,却觉着待人温和,就好似那日所见,只是同此人长相相似罢了。
本以为会看见陆观澜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惊诧,可瞧见陆观澜还是那样一副对什么事都动于衷的模样,苍和似乎觉着有些失望。
“陆大小姐,就是不知,你那日同在下许诺之事,可还兑现?”苍和语气很是温和,对陆观澜好似久别重逢的故友一般。
陆观澜却很不适应,皱着眉头看着苍和,“不知阁下想让我兑现何种诺言?”
苍和见陆观澜如此开门见山,便是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总不济,还叫客人站在门外头说话吧?”
陆观澜的余光朝着一旁扫了一眼,道:“有何不可?”
这回倒是叫苍和一愣。
没想这陆观澜还犟得很。
随即便笑着道:“客人有客人的想法,但主家可没有如此待客的道理。你若不愿同我讲话,我此刻便送你回去。”
说着,苍和静静望着陆观澜,等着陆观澜决定。
陆观澜攥在手里的簪子紧了紧。
她只是没想到,见到的人会是他。
若是旁人,约摸便是她所猜所想,届时按照先前之计行事即可。
可眼前这人······
她的确为报救命之恩,给了信物。
如今却是不知,此人带她来,究竟只是为了讨回许诺,还是——另有目的。
沉默了半晌,陆观澜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一叹。
罢了,不知事情原委,总归是要查探清楚的。
是此人也好不是此人也罢,对李尽不利之人,她总也会想法子对付。
想罢,便抬脚踏入门槛。
门内的苍和微微一笑,好像早已猜到陆观澜会如此,便端起茶盏递给陆观澜,笑道:“陆大小姐,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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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内今日的宾客不多,可国公府外头的长街上却站满了人。
张三枝掏着耳朵看着站在棺材旁的李尽,尤其好奇道:“您都快下葬了,还搁这儿杵着,若是叫旁人瞧见,岂不是吓个半死?”
李尽抬手摸了摸棺材,眉头皱起。
他只是在想,今日要否躺进棺材里。
经西市一事,该是不会再有人提出开棺验尸了,只是,未免节外生枝,是否还得躺一躺。
只是若如此,到时候该如何脱身却又是个麻烦。
如此想着,李尽也觉此事变得有些恼火。
“就是不知道,今儿那陆大小姐会不会来,”张三枝见李尽一副愁容,便忍不住调侃。
李尽扭头瞪了张三枝一眼,刚回过头,想起张三枝所言,不禁更愁了。
是啊,也不知,观澜会否前来。
若是她来了,想必定然会护着他,只是,他却想着,若她不来也好,至少不必身处险境。
想着,李尽问张三枝:“安伯如何了?”
张三枝一听这话,当即道:“您还别说,安伯那一把老骨头,那日摔了那样一跤,一身骨头竟都没散架,好家伙,俺往后若是有这身子骨,那可是······”
张三枝的声音立马收住,接下来的话也顿时被李尽的眼神也瞪了回去。
接着便咳嗽一声,安安分分禀报道:“已经秘密送出城了,您放心吧,安全得很,过不了多少时日就会到国公大人跟前报到的,到时俩老家伙凑一堆喝点儿小酒什么的······”
“俺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