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兰悠悠转醒过来,觉得腹中如火般灼痛,全身麻痹,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四周漆黑一片,尹兰轻轻地说道:“我这是……这是死了吗?”
“嚓”,一点火光如豆,点燃了一盏油灯,“快了。”昏暗的灯光下一张鬼一样的脸淡淡地说道。
尹兰就觉得全身的汗毛竖起,睁着惊恐的双眼仔细看那张脸。
那是一张狰狞无比的脸,仿佛地狱的恶鬼。尹兰仗着胆子问:“你……你是人还是鬼。”
“是人?……是鬼?”那声音慢慢地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声音带着哽咽,无限凄楚。
尹兰想,我定然已经到了阴间,变成游魂野鬼了吧,听人说在阴阳两界之间有一条很黑的路,我现在一定是在路上了。面前的这个人说话越慢尹兰越害怕,心想他定是死得很惨,今天是要向我索命来的?
尹兰仗着胆子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鬼面人说道:“这里?这里是人间的地狱。”说着他拿了件什么东西放在嘴里吃着。
尹兰仔细一看,吓得差点昏过去,这人手里拿的竟然是一只人手,她眼睛张得很大,连眨也不敢眨一下,指着鬼面人的手问道:“你……你吃的是……。”
那鬼面人慢慢地说道:“人肉,你要不要?很好吃的,酸酸的。”说完将手里的死人手递给尹兰。
“啊!”尹兰吓得惊叫出声:“快拿开,放我走。”
鬼面人冷笑着说道:“放你走?你不是想死吗?”
尹兰道:“谁……谁会想死?”
鬼面人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甘愿牺牲自己替那个什么崖哥哥解毒?”
听到鬼面人说起“崖哥哥”三个字,尹兰不由得俏脸一热,“崖哥哥他在哪里?”
鬼面人冷冷说道:“死了。”
尹兰紧张地说道:“死了?不可能,我已经救了他了,他怎么会死的?”
鬼面人道:“的确你救了他,可他又去救你,因此死在鱼柳帮了。”鬼面人看看尹兰,见她疑惑地看着自己,便又道:“你不信?”
尹兰自然不愿相信,可又不由得她不信,这种事陆崖的确做得出来,若真是如此,我不是白白牺牲了性命,哭道:“陆崖,崖哥哥,你怎么那么傻。”
鬼面人却仰天大笑:“你们俩救来救去的不嫌麻烦,自己尚且要做我腹中之鬼,还惦记着你的崖哥哥?可笑。”
尹兰得知陆崖已死,反倒不害怕了,“那你就快点吃了我,我也不想活了。”
鬼面人道:“好,我这就吃了你,先把衣服脱了,洗洗干净。”说完就要伸手解尹兰的衣服。
尹兰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了,她以为定是这鬼面人羞辱了自己,不知从哪里来得力气,一下坐起,给了那鬼面人巴掌。
尹兰打完便愣在当场,因为这一巴掌打到鬼面人的脸上,竟然发出金属的声音,震得自己手臂酸麻,可也是因为这一巴掌,她发现自己竟然能动了,五脏也不似先前那般灼热,以她的经验来判断,之前的化血毒已然全解。
“怎么会这样?”尹兰自语道。
鬼面人道:“能动了吗?自然是我救了你。”
尹兰奇道:“你……你为什么救我?你又从哪里来的解药?既然你有解药为什么不先救……他?”尹兰口中的他自然指陆崖,此时当着生人的面“崖哥哥”三个字无论如何也是再叫不出口的。
鬼面人道:“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哪里记得住?”
尹兰镇定下来,说道:“那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救我。”
鬼面人突然叹了口气,“因为我罪孽深重,希望做点好事,将来下了地狱也好给佛祖一个交代而已。”
尹兰不知道他为什么叹气,不过他定是做了什么非常悔恨之事,以至于耿耿于怀,“第二个问题,你哪里来的解药?”
鬼面人冷笑一声,“化血毒的解药并不难找,鱼柳帮横行太湖,我常在太湖走动自然要准备一些。有时候闲来无事,便去鱼柳帮抓两个小兵来吃,本来想吃了那个叫于越海的,可惜这家伙狡猾得很,每次我去他都躲起来。”
“所以你就抢了他的解药?”尹兰说道:“那这么说确实是你救了我。第三个问题……”
鬼面人不等她说完:“我也身中奇毒,嗜血成隐,一直有个喇嘛想要抓我,他追了我一天一夜,我不是他的对手,因此要躲起来。当时我便在那家的柴房之内,只是你们光顾着疗毒,没看到我罢了,那时我的仇家就在附近,所以你的崖哥哥……我帮不了他,我也救不了那一家人。”
尹兰嘟哝道:“那你就见死不救?”
鬼面人道:“要救人,就要先保住自己,否则我怎么救你,那喇嘛见到我就一定会把我带走,那时别说救那一家老小,连你我也救不了了。”
尹兰点点头,接着问道:“你也中毒了?是什么毒?”
鬼面人沉默不语,过了良久,道:“我中的毒,叫我生不如死,天下无药可解,唯有食用人血,方才不觉痛苦。”
尹兰奇道:“有这样的毒?我却从来没听过。”
鬼面人道:“此毒产自西域,中土没有。正是因为此怪毒,我杀人无数,被他人误以为妖魔,”他顿了一顿,“其实我也的确与妖魔无异,可我平生的抱负未曾实现,又不甘心就此了却一生,只能越陷越深了。”
灯光摇曳,把鬼面人的影子映在墙上,一晃一晃的,但那鬼面人却一点表情也没有。
尹兰问道:“平生的抱负?是什么?”
鬼面人叹息道:“哎,我希望看到大宋还有复兴的一天。”
尹兰默默地说道:“又是大宋。”她忽然想起一个人,便问道:“你究竟是谁?”
鬼面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尹兰此刻冷静下来,见他不肯回答,便不再问了,过了一会忽然又想起陆崖,便问道:“崖哥哥真的死了吗?别骗我。”
鬼面人道:“你信我的还是不信我的?”
尹兰想了想,道:“我信你,只要你说他没死,我就信。”
鬼面人居然笑了,心想这女娃倒是有趣,便道:“娃娃,你这叫自欺欺人,他死了你就不信了?不过那陆崖与我有一面之缘,又是我儿子的朋友,我看他去鱼柳帮取解药未必能得手,自保还是没问题,你满意了吗?”
尹兰闻听心中稍安,可仍然觉得有点不放心,“最后一个问题……”尹兰忽然觉得害羞,“我的……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鬼面哈哈大笑:“不是我换的,是你的崖哥哥。不过你的每一根毛我都看得很清楚。”
尹兰有些生气:“你这……怎么出言不逊?”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直把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鬼面人道:“出言不逊?我才不稀罕你这身臭皮囊。无论多美丽的女子在我眼里也不过如畜生一般无二。”
尹兰听他把自己比做畜生,心中骂道:“你才是畜生!”却不敢说出口来。
尹兰问道:“再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把我抬到这里,既然你救我,在哪里不是一样?”
鬼面人有些不耐烦,道:“你的问题太多了,我担心你的那个崖哥哥认识我,因为之前在苏州开元寺我们见过一面,被他再见到我终归是要有麻烦的。”
尹兰接着又道,“最最最后一个问题……”
就在这时,头顶上忽然响起一阵铃铛声,错落有秩,像是一支曲子,接着有人说话:“我知道你在这里,快出来。”
尹兰听说话声音不阴不阳,不似中土口音,声音有些耳熟,猛然想起来便是前些日在松林里与陆崖比武的喇嘛,原来这鬼面人所说的喇嘛便是他。
鬼面人听到这铃声便坐卧不宁,把手中的死人手拿过来咬了几口,往旁边一丢,这时一道阳光从头顶直射进来,刺得尹兰眼睛一疼,稍微过了片刻这才看清周围景象,此刻自己身在一处地窖之中,身边坐着一个高大的和尚,戴着个夜叉面具,满身是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被吃那人的,一条断手触目惊心地丢在地上,好不吓人。
鬼面人大吼一声,站了起来,衣袖带风,把面前油灯扑灭,道:“别奏你那劳什子曲了,老衲就在这里,有种的你进来抓我吧。”
外面那人道:“你以为你逃到这里我就找不到了?跟我回去修习佛法才能赎清你犯下罪孽,快点出来吧。”
和尚道:“你总是口口声声说什么修习佛法,我是中原的和尚修你娘的哪门番邦的佛法。”
这时外面那人已然跳了进来,尹兰一见果然便是当日关帝庙外的那个红衣喇嘛。
这喇嘛正是亦摄斯连真,原来他在开元寺与鬼面和尚一战之后,不知道和尚的去向,因此回去取了可以演奏召魂曲的铃铛又追踪而来,跟随着血迹边走边敲,鬼面和尚中了他一掌,不得不走走停停,有几次险些被他抓到,总算他阅历深厚,屡次逃脱。就这样被亦摄斯连真从苏州一直追到这荒村之内。
只听喇嘛说道:“佛法本是一家,哪里的佛都是佛,你又为什么执着中土和西域之分呢?”
和尚道:“我自幼便跟随父亲带兵打仗,为的就是收复河山,驱除鞑虏,怎么能叫我信你们番邦的东西,大宋虽亡,大宋的和尚却还在,你想叫我替你办事,做不到。”
喇嘛笑道:“你信了中原的佛教又怎么样?中原的佛教也是来自西方,如今你还不是到处杀生害命,能解你身上的毒的只有我,难道你真的想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一辈子?”
和尚怒道:“你要么赶紧杀了我,要么就把解毒的方法告诉我,否则的话我可走了,想要我屈服你,绝无可能。”
尹兰不明所以,但觉得这鬼面和尚说话很有骨气,心中不禁佩服。
喇嘛一笑,道:“我有个毛病,越是做不到的事我就越想做到,你和我们藏传佛教有缘,我应该慢慢的教你。”
说完探手来抓和尚的前襟,别看和尚身材高大,反应却一点不慢,身子向后一仰,躲过这一招。那喇嘛变抓为打,向和尚头顶击落,和尚赶紧蹲下,接着在地上打了个滚,滚到尹兰身后。“哼,你抓我无非是想利用我炼魔人而已,若是真心帮我为何不告诉我解毒的方法?”
喇嘛大道:“我已经快要研制好了,就缺你跟我回去。”尹兰认识喇嘛,那喇嘛却不认得尹兰,见和尚躲在她身后,便道:“好啊,你现在躲在一个女人的后面,不是英雄好汉。”
和尚道:“我杀的人可是不少,早就破戒了,我是出家人也当不得英雄好汉,不过大师你就不同了,你是出家人,你只能借别人的手杀人,你却不能杀人。否则佛祖会怪罪你的,不过你的事被佛祖知道了,恐怕下了阿鼻地狱也无法赎清你的罪行吧!”
尹兰站在喇嘛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办,听和尚说的话,意思好像是这个喇嘛专门指使别人杀人,自己却在佛祖面前装虔诚,这样的人不是更可恶吗?
喇嘛汉语本就不好,被和尚说得哑口无言,也不答话,举掌便打,那和尚把尹兰往前一推,来挡这招。
亦摄斯连真的碎心掌功力了得,这一掌直劈向尹兰的面门,尹兰只觉得劲风扑面,把她额前头发吹向两旁,头上的一朵芦花竟被掌风逼落,尹兰把眼一闭,心想,这回可真的再也见不到陆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