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烟从漆红雕花墙缝隙中蹭蹭冒出,将椒房殿前院充斥地白茫茫一片。当箫钰匆匆赶到之时,眼前所见除了几道侍卫的身影便是树上光秃秃的盘枝。
“咳咳……”
一道干涩的咳嗽声传来,箫钰很快确定了对方的所在。夹带着灰尘的萧萧北风并未使他躲闪,相反,他鹰目瞬间撑大几倍,仿佛正极力的想要看穿那十米之外的殿宇。
“弱雪,可是你?”
一身雪白褙子的弱雪刚从浓烟滚滚的内殿脱身而出,忽然听闻前边传来箫钰的声音,她不由激动的淌下泪来:“殿下?是殿下……”
听出弱雪说话间已很是脆弱,箫钰连忙加快脚步,上前一把将她被带了出来。大概退到了椒房殿殿门口的位置,箫钰握着弱雪手臂的手陡然松开。
他含着无数疑问的目光看了看弱雪,见她脸上已擦上了不少的黑尘,脸色像是被火光所染,红得发烫。在那微微肿的双眼之下,却是一片模糊的泪斑。
“究竟发生了什么?”箫钰昔日温润好听的嗓音此刻有些颤,显然他在试图压抑住内心的怒气。
弱雪抬起泪眼看了箫钰一眼,却是一字未答,埋着头便伤心的哭了起来:“呜呜……呜呜……”
箫钰向来并不喜欢看女人哭的模样,但他也并不会剥夺女人这方面的权利,毕竟她们天生生就一副柔骨,生来就是要被呵护的。
等到弱雪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对着满殿火光,箫钰几乎是心如死灰的对着身下女子问道:“你一定知道什么,告诉朕!”
同样将眸光移至那片火海,弱雪原本慌乱的思绪在对上椒房殿那扇早已化为灰烬的朱门之时蓦地变得清醒异常。她努力的一把一把抹尽脸上泪水,抬起脸对着箫钰时眼中闪过一种恨意、一种决然:“是莲袖,太后娘娘身边的莲袖…”
尽管早有所料,可箫钰亲耳从弱雪口中听到这句话之时,他的心还是骤然地一紧。
“失火之前只有她来过,只有她…殿下,她们好狠的心呐,主子已然去了,她们难道还不放心?就这么亟不可待的想要毁尸灭迹……”弱雪哭说着已跪倒在地,一只颤抖的小手紧紧攥着箫钰左臂下的袖口。
毁尸灭迹…这四个字在箫钰脑海中回荡着,是啊,关心则乱,自己竟然忘了去想万潋意给出的说辞是多么的可笑……
宽大的掌紧握成拳,最后望了那片被烈火无情吞噬着的殿宇一眼,他知道她在里面,他想过不顾一切的闯进去……可终究,他肩上担的是整个碧落的江山。
弱雪又何尝看不出身前男子眸中的愤恨与隐忍?这世上恐怕不会再有人比自己更清楚箫钰对慕容雨岸的情。脸上的泪迹早已风干,她将地上紧合着的手举到箫钰眼下缓缓展开来:“殿下,这是主子的遗物。”
尽管已沾染了灰尘,但是可以看得出来,那是方被叠得齐齐整整的白色绢丝帕子。
箫钰认真地接过帕子,托于掌心展开来:是篇落着近百字的血书,令箫钰万分惊讶的是——正是慕容雨岸的亲笔。
一字一字写的都是她甘愿让出皇后之位,一句一句表的都是她迫切想要得到箫钰回应的心情。尽管万潋意从中插手,这封血书终究还是落到了箫钰手中;然而这封内容不二的血书并非原先被万潋意压下的那封,可它,却同样出自慕容雨岸之手……
“殿下……”这时才赶到的箫湛并若川等人看到安然立于椒房殿门前的箫钰,心中皆是松了一口气。
箫钰却并未回头,手中攥着的帕子简直快被他揉成碎片。片刻后,他终于森冷吐道:“摆驾,懿年殿!”
两刻钟后,懿年殿
当箫钰大步进入懿年殿之时,正好碰上一身蓝衣的莲袖站在殿下与万潋意对话景象。这,实在让人不多想都难。
媚意不减的一对丹凤慢悠悠转至箫钰身上,万潋意惯常漠然口气朝底下服侍的侍从们喝道:“混账奴才!殿下来了也知不通传。”
箫钰剑眉拧了拧,一双鹰目直逼向高坐殿上的女人:“怎么?母后是怪儿臣来的不是时候!”
万潋意早已想过会有如此一幕,面对箫钰的震怒,她行动举止反都透出一股子从容不迫。徐徐从殿上走下,她很是稳妥的路过箫钰并转到侧旁,示意天子为尊。
“本宫怎敢怪殿下……”
箫钰鼻下一冷,一把将手中血书丢向万潋意:“母后看看清楚,再给朕一个交代!”
万潋意眼力自然不差,心里尽管奇怪,却当即将正欲屈身去捡帕子的兮月喝住:“慢着!不过是块污浊不堪的帕子,有什么好看的?”
她在逃避……
然而万潋意越是如此,箫钰便越是笃信心中所想,他转过头斜瞥了瞥正躬身立在一旁的莲袖,冷哼道:“既然母后不愿看,那便由朕亲自问个究竟!”
说完,话音未落,箫钰一只大掌早已紧紧扼住莲袖的喉咙:“说!椒房殿失火是不是你所为?”
“咳……”身材纤弱的莲袖被箫钰逼到一根圆柱上,此刻呼吸变得极难,她竭力挣扎的一双手不肯放弃地妄图掰开紧扣在脖颈处的手掌。
然而,与此同时,万潋意却镇定的好似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折子戏:“殿下这样掐住她的喉咙,她又如何说得了?”
果然下一秒,箫钰骤然将手松开,用眼角余光扫了万潋意一眼,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换了别人,一定恨不得朕亲手了结了莲袖,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但是,她万潋意没有……
被松开的莲袖当即闪到了兮月身旁,清水般的眸中布满惊慌之色:“回…回殿下,奴婢什么也没做。”
莲袖矢口否认,箫钰并不意外,皓齿紧咬,他将褶线深而美的双眼皮凤目轻阖上,缓和吐道:“拉下去,杖毙!”
耳际传来突下的死令,莲袖原本并未见几分害怕的脸上陡然一青,却也并未有多余的动作,好似早有预料了一般。莲袖虽向来开朗心细,却也实实在在是个胆小怕事的女子。换了是往常,哪怕是在给万潋意泡茶时有些温度的误差,她都要后怕好几日;更何况出了今日这般的变故,她竟是一滴泪没流……
对了,她今日的声音似乎也有些不对……
立于莲袖左侧的兮月想至此处心下不免有些疑惑,她下意识端看了莲袖几眼,见那分明是莲袖的脸,心下的疑问这才缓缓淡去。
“请殿下收回成命,莲袖她在奴婢手下多年,绝不会是个无知犯错的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说时,兮月已拉着莲袖“噗通”一声跪地。
“收回成命?你难道不知一言九鼎意味着什么??”箫钰将眸光转向兮月之时已是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箫钰这一句将兮月堵了个严严实实,她还能再说什么呢?这碧落数一数二的当权人一个要杀,一个不顾;她又能做什么呢?
“兮月姐姐,罢了……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莲袖还只是个卑贱的宫婢。”莲袖一双冰冷的手搭在兮月右臂,低低语气中夹着无可奈何,又夹着浓浓悲伤:“莲袖只是很想家乡了,那里正好是弱河流经的地方…姐姐,你答应莲袖,我走之后,姐姐替我搭一座小船,将我的身体装在里面随弱水而下,那样,莲袖就能再看家乡一眼了……”
话音落,那一身浅蓝衣的女子便甩开兮月,直直撞向了那棵高大的圆柱。
顿时,殷红的鲜血溢满她的头颅,分成几股小小的血流,沿着她白皙的脸庞淌下……
半刻后,便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