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城雪睁开眼看见兰音,瞳孔不禁放大。只见兰音她正被铁链捆着,右肩上有一片很大的血渍。从伤口上面仅剩的一小片木屑看来,应该是被箭所伤。
想开口唤她,但还是凝结在嘴边没发出声音。此时相认不过是加重狱卒对兰音的刑罚罢了,看了兰音一眼,她无言别过脸去,依旧闭起了眼睛。
“妖女,你的同伴来陪你了,你们就好好的团聚吧。”龇着牙撂下一句狠话,带头的狱卒便招呼上来一架粗木架,再挥挥手便有几个小狱卒上前拖起兰音,用粗笨的铁链子在她身上来来回回缠了好几圈,将她死死的绑住。
“头儿,那妖女已经几日没吃饭了,这万一饿死了怎么办啊?”负责放饭的狱卒将嘴伸到领头儿的耳边,碎碎的声音说道。
领头的瞪了那狱卒一眼,脸上一颗豆大的痣仿佛都为之一颤,啐道:“没用的废物,她不吃你不会想办法让她吃?”
狱卒拱手朝那领头的拜了拜,说话的声音略微有些发虚:“她死咬着牙,属下也没办法啊。”
“没办法?她要是饿死了先拿你陪葬,这会儿你有办法了吗?”说着,领头的手中浑厚的一把长刀便挥向那狱卒。
“这这这......有,有...”狱卒急得舌头打结。那刀可真沉,碰到脖子上凉飕飕的,吓得他双腿一哆嗦。
不过,当他的视线再次落到兰音身上的时候,他忽然便直起了腰板儿,双手抱拳道:“头儿,属下有办法了。”
正说着的功夫,他马上端起了地上早已没有一丝儿热气的饭菜,大步走到漓城雪所在的玄铁笼旁,扯高了嗓子恐吓道:“你要是再不吃的话,我现在就在她脸上剜下一刀。”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匕首,细成一条线的眼眸狠厉的瞟向兰音。
兰音一听便有些沉不住气了,眼睛狠狠的瞪着那狱卒,眉毛竖起,竟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似的。嘴里还不停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还挺嚣张是吧?”狱卒胆量反而被撺掇上了,步履似风的举着匕首便往兰音身边走去。
“住手!”漓城雪冷冷的喝了一句,长直浓密的青丝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而飘散开,一股森冷的气焰和美感并存。她冰冷的眸子在狱卒和那领头儿的脸上一带而过,“放开她!”
领头儿的还没太反应过来,自打她被关进来,这还是她主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像这种细腻好听的声音,在这天牢之中可不多闻呐。他朝狱卒作了个禁止的动作,皱了皱眉说道:“真是可惜了,进了这里也只有等死了。”
“头儿?”狱卒瞧出来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怜悯之色,不禁张着嘴,有些错愕的喊了一声。
“给我一口口的喂她吃!至于新来的这位......”领头儿说着眯眼打量了一眼兰音,招手示意另外几位狱卒上前,耳语道:“等旁边那位先吃饱了。再先给这新来的点颜色,看她招不招。记住,她身上还有箭伤,别给失手打死了。”
“是!”几个狱卒埋头答应,又齐刷刷的站成一列目送他离开。
纳兰府
昔日的纳兰府因纳兰雙每隔段日子便有些神志不清,需要静养,加上纳兰夫人窦婳又是不喜争的随性性子,承他二人之福,阖府上下一派祥和。亦或者说,整个纳兰府大抵都充斥一股淡淡的慵懒之风。
初来乍到的外人若不知纳兰大将军年轻时曾经立下的赫赫战功,恐怕一进院子便会有种置身江南普通富商宅院的错觉。若论及排场,恐怕也只有在年节里,府上上下打点各物才能彰显出一点坐拥朝廷双一品官衔的显赫地位。
不过那只是昔日罢了,今朝的纳兰府可谓是珠光宝气,热闹非凡。
俗话云天地万象都有个相生相克的法则,此消彼长都是自然现象。说来纳兰府最近最大的“异象”,恐怕还是要数准新娘子纳兰浅薇。
这几日府上,无论是近身伺候的侍女,还是食堂里打杂的火工,无一人不是在议论这几日小姐的好气色好脾气。
平日里吧,这府里几百号人,也就数纳兰浅薇最闹腾。只要有她在,太平盛世也能给她搅成一团混沌。说来也真是令人惊讶,就这么个野小姐,在成婚前的几天竟像变了个人似的。规矩礼仪,三从四德在她口中竟是信手拈来,就连举止谈吐,也俨然变成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么一来,素来骂她不长进的纳兰雙夫妇都开始为他们这个宝贝女儿而感到欣慰。在他们看来,怎么说箫湛也都是屈指可数的良婿一个啊。如是一想,纳兰雙夫妇便乐得大办这场婚礼。
原本这一切都该在洋溢着喜悦的气氛里结束,再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旅程的。直到今日晌午,纳兰浅薇一直如此认为。
直到个时辰前,侍女口中无意走漏出纳兰枫已只身前往泗城的风声。
“爹,娘,你们快让哥哥回来啊!我不管,女儿的婚事要是没有哥哥参与,女儿嫁过去也不会幸福的。”
晌午时分,纳兰浅薇一本正紧的差人将纳兰雙夫妇请到了自己的所住的园子里。窦婳还以为女儿是舍不得他们了,要找他们过去说说心里话的。没料到前脚刚踏进门槛儿,纳兰浅薇便撅着嘴从帘后哭了出来,不停的拿帕子擦拭着自己的脸。
窦婳两眼一翻,叹了口气说道:“浅薇啊,枫儿是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出远门。再说了,那可是殿下交代的,你总不能让枫儿为了你的婚事就抗旨不遵吧?”
“嘤嘤嘤...”纳兰浅薇遮遮掩掩着帕子依旧假泣,好容易挤出点泪水,便泪眼濛濛的望着他们,反驳道:“什么要紧事?浅薇都听说了,是宫里的蘭夫人失踪了。殿下八成是派哥哥去寻她了...”
“加上哥哥他对那女人又......”
这间隙,她猛的才注意到纳兰雙夫妇正睁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什么了,便立马收起眼泪,气嘟嘟的径自往堂下的一张长椅上坐下。
“你刚刚胡言乱语些什么?”纳兰雙捋了一把胡子,一双昏黄的眸子纹丝不动的盯着纳兰浅薇。
“爹,您听错了,女儿刚刚只是说哥哥八成是去找人的。不是找人,就是捉人,他不是向来做这些事的么...?”纳兰浅薇回头说着,越说越发虚,到后面直接不敢再看纳兰雙的眼睛。
窦婳对于这等事向来极具机敏性,又几乎可以堪当是纳兰浅薇肚子里的蛔虫。方才纳兰浅薇后面的小半句话,已经勾起了她绝对的好奇。柳叶般的细眉挑了挑,她缓缓的捧起一杯茶,说道:“浅薇啊,你刚刚说枫儿对什么女人什么...你指的是蘭夫人?”
“知道什么还不快说!”窦婳的话才说罢,纳兰雙便厉声补了一句。
这阵势,简直就跟审犯人似的,纳兰浅薇心里觉着委屈。想着反正哥哥也不在这里,老实交代了又又何妨?再说了,此事左右传不出纳兰府,就算传出去了,那蘭夫人此刻恐怕都已经是个死人了,还能再搅起什么波澜!
于是,一颗执迷于品头论足闲话家常的心萌芽了。她紧接着朝守在门口的侍女使了个眼色,将其余人等一一遣了出去。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女儿说了,你们可别大惊小怪的。”
“快说!”纳兰雙吹了吹胡子,整个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纳兰浅薇一看他们都急了,越发吊起他们的好奇心,放慢了语速说道:“事情呢,发生在三年前......”
“什么!”窦婳抿着唇,双眼望着地面,似乎在努力消化刚刚从纳兰浅薇嘴里听来的事情。
“也就是说枫儿他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心仪...那姑娘。”纳兰雙完全坐不住了,起身在大堂内来回踱步。想起在宫中只有数面之缘的柳纤尘,他甚至不敢说出她的名字。
“这事殿下约摸不知情罢,否则怎么可能还派枫儿去找她?”窦婳望了一眼纳兰雙,眼里已有少许的担忧之色。这事情,可大可小啊,万一被有心的人给利用上,那可就是麻烦了。
纳兰雙长叹了口气,他忽然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啃咬似的,疼的他没有心思去思考,只不停的拍打着自己的前额。
纳兰浅薇正沉浸于将秘密倾吐而出的畅快里,转眼瞧见纳兰雙一脸痛苦的模样,她吓坏了。急忙上前搀扶住他,唤道:“爹,你怎么了?头痛症又犯了?”
“哎哟老头子,你咋还急了呢?哎哟...”窦婳摇摇头说着,三步并做两步的跌跌撞撞赶到纳兰雙的身旁。她旋即从袖中取出一个装着碧色液体的水晶瓶,拔出起子递到纳兰雙的鼻孔边,用手扇了扇。看他缓过来些,便双手轻柔的为他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
“娘,爹会不会又?”呆立在一旁的纳兰浅薇咬咬唇,一时后悔不已。
“唉,你放心进屋去吧,后天你可就是新娘子了。哭哭啼啼的,到时候哭肿了眼睛,别吓坏了湛王爷。”窦婳一手搀扶着她的夫君,一边朝纳兰浅薇使了个白眼。虽嘴上骂着,但心里又何尝不担心。
老头子,你威武一生,看来是要晚节不保咯。窦婳看着纳兰雙的脸,心里不禁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