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是什么？周小庄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寂寞的人，只是当夜深人静，独自一个人望着星空，那种说不出的空虚与寂寥莫名涌上心头，万年后，重新走过这世间，那人那物那景依旧，却只是分外的孤独。
回首往事，周小庄发觉他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记忆，仍是在太上观的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
***
等到周小庄从天桥出来时，已是傍晚时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阴界的黄昏。在那山巅之上，那轮紫日即将坠入山涧里，这那天际尽头，紫云的深处，幽暗的紫晕发出最后一道光，将眼前一切染成了一片深紫色的世界，那幽幽深紫宛若浓浓化不开的忧思弥漫在天地之间，让人不由自主就生出一种清冷寂寞的情绪，让人无法自已感到莫名的悲伤。
好美啊！周小庄站在窗前，痴痴望着天际，任凭那冰冷的山风吹过他的脸颊。
“小庄哥哥！”身后有人在轻唤着，周小庄这才恍然清醒，回过头见那如仙的李若曦笑靥如花亭亭玉立在那门边。这是一幅美仑绝幻的画面，在这凄美的深紫下，那风吹起衣袂，一身白衣的李若曦站在那好似堕入人间的仙子，出尘不染，飘飖若仙，美得让人窒息。
周小庄又一次醉了，只是他又情不自禁呆呆地轻轻叹了一声，好美啊！
李若曦低下头，无暇的玉脸上顿时现出一抹红晕，她羞涩地揉捏着衣角，说道：“小庄哥哥，不要这样看着人家！多难为情呀！”
周小庄一惊，连忙侧过头，脸上也是涨得通红，挠着后脑勺，讪笑道：“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情不自禁！”
周小庄不说倒好，这样一说，李若惜将头埋得更低。周小庄更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书房里陷入很是尴尬的沉默中。
“小庄哥哥，我看你的衣服破了，我给你带了一身衣物过来，你穿上看合身吗！”李若曦从天桥里唤出一套青衣，放在书桌上，随后将门合上逃也似的走开。
伊人已去，周小庄从失神中慢慢清醒后，对着门外轻轻一叹，随即走向书桌，将那套青衣换上。这套青衣是古衣，长袍，前襟后裾，很是简单。
周小庄套上青衣，绑好腰带，自己低头打量一下，他这身打扮颇神似电视剧里那些一身朴素的寒门才子。这感觉很是古怪，这套青衣不知用什么布料做成，轻若蝉翼，穿在身上就好像根没有穿一样。
他仔细搓揉身上的青衣，看起来是粗制麻布，但摸起来有如绸丝锦衣，细腻顺滑。
他左瞅瞅右瞧瞧这身青衣走出书房，只见李若惜倚在门外的长廊横栏上，双手捧着下巴，望着长廊外的山涧小溪。
李若曦听到身后有声响，回过头，看见一脸不自在的周小庄，顿时噗嗤一声，掩着小嘴笑了起来。
周小庄很是不好意思，他下意思挠着后脑勺，尴尬道：“小夕，这衣紧绷绷地，好像有些小。”
李若曦美目盼兮，围着周小庄上下打量了一番，轻笑道：“当然啦，这是我父亲的衣物。我父亲可没有你那般高大，不过，我看也差不多，虽然穿不出我爹的气度来，但也还顺眼！”李若惜笑眯眯，眼睛弯弯，好像月牙儿。
周小庄大囧，只是呵呵笑着。
李若惜曦道：“小庄哥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就牵起周小庄就往长廊外飞去。
“我们去哪？”周小庄看见他们两人向着道观上方浮起，靠着陡峭的山崖，渐渐越升越高，不由有些好奇。
李若曦回头笑了一下，但没有说话，而是仰起头继续牵着周小庄往山顶飞去。
直到两人凌霄御空至山巅，李若曦这才带着他落在山巅处一座巨石之上，这座巨石很是奇特，一半悬空，一半斜插在山缝上，恰好形成一个石台。
李若曦坐在巨石边，双脚悬空，下面便是一眼望不断的万丈深渊，周小庄看见有些紧张，但是见到李若曦若无其事，也壮起胆子，与李若曦肩并肩坐下。
此时，紫日落下，大地陷入黑暗，夜幕降临，李若曦双手撑在巨石上，翘盼着前方。周小庄顺着李若曦的目光看向前方，那是一片浩瀚的星空，这星空与阳界的星空无异，只是这一刻，周小庄却感觉从未看过如此动人的星空，夜幕之下，群星璀璨，好似争艳的群花，闪烁着耀眼的星光。
“小庄哥哥，快看那里！”李若曦兴奋地说道。
周小庄听到李若曦再喊，不由侧过头去看她，只见李若曦欣喜地指向前方的星空。
周小庄不禁好奇，他再一次看向前方，见到那夜空尽头的景象之后，顿时呆住。
一道幽蓝的光晕从那天际尽头缓慢升起，万千的幽蓝光芒丝丝向着夜幕蔓延，渐渐一片一片感染天地，那景象说不起的神秘，有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让周小庄一见就忍不住翘首期盼接下来会发什么，这景象便如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正款款而出。
周小庄屏息凝神，瞪大眼睛，一瞬也不瞬，望着那道神秘的幽蓝光晕。
又过了一会儿，那道幽蓝光晕变成幽蓝霞光，露出一个尖尖角，尖角里发出梦幻般光芒，这道光芒一出现，群星失色，仿佛争相斗艳的花魁们成为陪衬，黯然失色。
“那是月宫！神女嫦娥就住在那里！”李若曦突然兴奋地指向那边喊道。
周小庄侧过头，山顶的风寒彻凛冽，但是此时却没有让他感到一丝寒意，他静静看着李若曦满脸喜悦，双眸里透露出无限的羡慕，看起来对那里很是向往。
“以前山神奶奶跟我讲过嫦娥的传说。自从那以后我就经常来到这里看月宫。你看，月宫就要出来了！”李若曦任风吹拂，卷起衣袂，一头青丝便在衣袂间轻舞飞扬，仿佛九天宫厥里仙女谪落凡间，遗世而独立，飘飘如仙。
周小庄没有去看那前方，纵是良辰美景，也不及李若曦那淡淡一笑。
李若曦似乎察觉到周小庄的目光，她望了过来，对着周小庄腼腆一笑，说道：“小庄哥哥，你的父母一直陪伴着你的吗？”
此时的李若曦似是换了一个人，一改活泼可爱的模样，她那双清澈的双眸中多了一丝愁绪，淡淡的，却又让人一眼便能看出。
李若曦心情看起来很是低落，她又望向前方，轻轻说道：“小庄哥哥，一万年来，在寒月宫里，神女嫦娥都只有一支玉兔相伴，你觉得她寂寞吗？”
周小庄不知李若曦为何会说出这些话，只是看到李若惜神色黯然，很是惹人怜爱，心中不由一酸，说道：“那里或许根本就没有嫦娥，那只是传说！”
李若曦摇了摇头，说道：“那不是传说。听山神奶奶说，嫦娥偷得长生药，触犯天条，被人镇压在月宫里，已有万年之久！”
周小庄一愣，明明那就是传说，如今科技发达，人类早已登上月球，也早已证实上面根本就没有嫦娥。可是李若曦说的振振有词，而且也没必要说谎，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突然，周小庄明白过来，这里是阴界，并非阳界，难道这里的月球上真有寒月宫不成？
刚生出这个念头，李若曦便嫣然一笑，说道：“相传圣界是鸿蒙初开之地，是当初一片洪荒世界，被这片天地的大道从鸿蒙那里夺取过来，遗落着无数洪荒生灵所留下的痕迹，那月曦城，上便有一处遗迹，叫做寒月宫。”
“什么？”周小庄愣了愣，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
“好像希夷爷爷说过，人界是这片天地的大道后来开辟出来，与圣界形成一阴一阳，尔后又从鸿蒙之外那片虚无里搬来黄泉，创造出轮回之地！”
这是一段惊天秘闻放在阳界绝对颠覆一切世界观，太多惊世骇俗，比白日说梦还要梦幻，只是连阴界都存在，又有什么不会可能发生的？周小庄对这个世界早就有新的认识，只是这一刻，从李若惜说出来的秘闻，对他的冲击太大，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李若惜双眼露出一丝迷惑，她奇怪，她说的这些在圣界可谓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为何会让周小庄如此震惊。
不过，李若惜很快就恢复兴奋，她指着前方的星空说道：“小庄哥哥，你快看！那是望月螟！”
周小庄呆呆顺着李若惜所指望去，只见此时的星空下，有大一片的好似萤火虫的生物从谷底飞出来，好似飞蛾扑火一般朝着露出半个身子的月亮飞去。
这些生灵看起来像是一只一只的小精灵，米粒大小，发出幽幽的蓝光，一熄一亮，成群结队，一直从谷底首尾相接飞连到一弯明月上，形成一幕奇特的景象，好似一条挂在九天之上的银河瀑布垂落凡间，美得不可胜收。
周小庄从未见过如此震撼人心的场景，顿时被这异象吸引，无法自拨。
“望月螟生于夕日落下一刻，闻月而舞，一生就在月下翩翩起舞一次，刹那绚烂，当月沉入天际那一刻，它们就便会死去！”李若惜一声轻叹，在为望月螟暮生朝死的一生感到惋惜。
那轮湛蓝明亮的弯月，那似锦繁花的群星，那短暂一生却刹那绚烂的望月螟，还有那月下宛若谪仙的李若曦，周小庄这一刻，发觉自己这一生也无法忘记今日在这里所见到的的一切。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中间，会向瑶台月下逢。”很多年以后，周小庄每每想起这月下一幕，就会想起这一首诗。
在接下来的五天，周小庄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与忧愁，忘记修行，与李若曦结伴而行，游山涉水，一起见证堕龙谷里的奇观异景。
第七日夜
“小庄哥哥，你回去之后，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当李若曦带着周小庄前往阴阳桥的路上，突然问了一句。
周小庄一时之间愣住，他怔怔看着李若曦，原来李若曦是如此的蕙质兰心，只是不愿去揭穿他心中所想，直到即将离别一刻，李若曦才说了出来。
“我……”周小庄不知道该如何回来，只是他刚说出口，就听见李若曦咬了一下嘴唇，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要回答了，只希望往后，在你心中能念起我，我便心满意足！”
周小庄心中一痛，他何尝又不想与李若惜长相厮守，只是他背负着的命运太过艰难，不想连累李若曦曦。
“陈抟，我们是不是做错了？”随行而来的陆游望向身边的陈抟说道。
两人并肩御空飞行，跟在李若惜驱使的巨阙后面。陈抟叹道：“对与错，并不重要。你我二人背负的不仅仅只是个人的性命，太上观上上下下无数生灵因封龙而被殃及，你我岂不是成了难辞其咎的罪人。更何况小曦的父亲交代过，我没有一刀宰了这小子，已是对这小子最大的恩情！”
在他们后面，李煜慵懒地躺卧在一座巨大的玉玺之上，扯了一个呵欠，说道：“那么久远，或许世间早已忘记封龙，而且我也不太相信，那些有关封龙的传言！再怎么说这片天地的大道就是封龙！除非这个道并不是封……”
“不要再说！这些话，只要心里明白就行。千万别说出来！”陈抟脸色一变，连忙打断李煜所说的话。
李煜轻笑道：“怕什么，反正我李煜早已死过一次，再多死一回又有何惧！”
“嗨，这世间束缚太多，何时才能真正自由！”陆游也似有所感，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咦，不对，阴阳桥应该早就出现。为何这时也没感觉到阴阳桥的气息！？”陈抟突然察觉一丝异状，他紧锁眉头，朝着远方眺望，渐渐预感到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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