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房回到理书阁,温良始终一言不发,偞儿也就这么站在他的身后,她知道他的心情一定不好,她做好了被他责罚的准备。
温良一直上到二楼,在最角落的位置停了下来,那里有一扇门,但偞儿并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她从没有进去过,也没有看见温先生进去过。
温良伸手打开门,走了进去,偞儿也跟着他走了进去,当她看到房间里面的样子时惊呆了,里面摆放的全部都是刑具,她想不到理书阁也会有这样的地方,不过有也难怪,理书阁毕竟是命运之神的阁楼,神给自己的阁楼的配置应该是一样的,但阁楼主人不同,有些配置的使用度也就有了差异,温先生的理书阁,多少年来没有仆人伺候,就他一个人住,刑具这种东西,对他来讲,还真是不会经常用到的配置。
偞儿环顾四周,有些刑具她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比如说鞭子,夹棍,这种简单的刑具在人间也能看得到,但有些完全看不出来是干什么的,比如,温先生此时从架子上取下的一叠网状的东西,她就完全不知道那个东西要怎么用。
温良把网抖落散开,网看上去十分普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看着偞儿,目光平静如水,说道:“出去。”
偞儿早就做好了准备,无论那张网的威力是什么,她都不害怕,敢对错误明知故犯,就敢对惩罚从容接受。
她转身走出了门,问:“先生要我去哪里?”
却听不见回答,她猜想肯定是太生气了,连多余的话都不想对自己说了,于是就在原地站着不动,等待温先生对她施行未知的刑具。
然而,没一会儿,她就听到从身后的房间里传来了痛苦的呼喊声,她全身的细胞不由自主的紧张到了一起,她回头看去,才发现那间放满了刑具的房间的门不知怎么关上了,她赶紧转动把手,可是门锁完全打不开,然后,她又听到了一声呼喊。
温先生到底在房间里面干什么?难道那些刑具不是用来惩罚自己的吗?
偞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她聚集在手上打算强行破坏掉门锁的神力随着她不安的猜想慢慢的消失掉了。
好一阵子,刑具房的门终于有了动静,把自己反锁在里面的温先生就要出来了,偞儿站在门前,不安的盯着房门。
门打开了,果然,就像她猜想的那样,只见温先生浑身是血颤颤巍巍的站在门口,偞儿一把遮住自己的双眼,她不敢看这样的先生。
温良看见偞儿的肩膀在微微颤动,劝她说:“别怕,你应受的惩罚已经惩罚过了,如果你累了,回你的房间休息吧。”
偞儿只觉得自己现在快要疯掉了,她以为自己要受罚之前不害怕,看到刑具也不害怕,可是却被温先生的血吓的害怕。
“先生,为什么……违背了你的命令的是我,犯了错的是我,却不惩罚我?”
“无论你犯下多大的错,我永远都会原谅你,但是有些错世人不会原谅你,那些不能被世人原谅的错,就由我来替你受罚。”
“先生对我犯下的错,无条件原谅吗?”
“无条件原谅,你放心,我永远不会怪你。”
“那这是为什么?你凭什么永远原谅我犯下的错,凭什么替我受罚?”
“偞儿,我们是家人,既然是一家人,我维护你是很正常的。”
“不要用这种理由搪塞我!家人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别以为我会相信这些烂借口,我没那么笨,先生,你就老实说吧,这是不是你的苦肉计,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苦肉计?”温良刚刚受的伤一定很重,他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扶着门框说话了,只好弯着腰坐在了门口:“就算是苦肉计吧,偞儿你看到我这样心里会不会难受?”
“我更生气!”
“那也好过你对我漠不关心,你这样至少证明了我对你的看法是正确的,我一直相信,你会变回原来的好孩子的,以后,你犯的错就由我来受罚,你若因此感到愧疚而不再犯错,那么我受的任何惩罚也就没有白受,都从你那里得到了回报。”
“可我如果看的多了变的麻木不仁并且一点儿都不愧疚呢?”
“我相信你不会这样。”
“万一你就看走眼了呢?我所了解的自己一点儿都不善良。”
“万一我看走眼了,你顽劣不改,那替你受过的刑罚就算我活该,谁让我看错人了呢,你了解的你,不是全部的你,你的善良只是被你埋葬掉了,不能代表你从没善良过。”
“可我不记得了,先生,不要强求我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已经这个样子生活了很多年,并且这些年好过我在人间的那些年,如果先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不这样觉得?”
“只要你的心里有那段不能跨过去的坎我就不能任你这样。”
“可我说了先生改变不了我,你看,我现在看着你为我受了重伤,却一点儿都不内疚,即使你为我受再重的伤,我也一样无动于衷。”
倚坐在刑具房门口的温良,一只手向屋内一伸,刚才偞儿见过的网就飞到了他的手上,他叹了口气,苦笑着说:“其实不想让你看见的,可是你这么肯定对我会无动于衷,我听了你这么说还是会难过。”
“先生,你善良,才会难过,我这么坏,不会难过,你放弃吧。”
只见温良口中一段碎碎念,手里的网就突然缠绕住了温良的身体,然后紧紧的勒住了他的身体,偞儿看见,衣服下有血渗出来,温先生的表情痛苦极了,他刚刚已经这样折磨过自己了,这一次一定会比之前更加痛苦,可是或许因为有偞儿在看着他,他连痛苦的声音都不能发出来,终于,一口血气从嘴里喷了出去,偞儿在他对面,脸上被溅到一点儿,她眼睁睁看着那些流到网上的血被棕色的网绳吸收的干干净净。
她只觉得触目惊心,却又不能再温良面前表现出颤栗,她用就像被人操纵的木偶一样僵硬的动作擦去了溅在脸上的血,然后逃跑一般的向楼上快速走去。
看偞儿走了,温良把网收回刑具房,他已经精疲力尽了,可是,他还有事要做,那段只有他知道偞儿却不知道的过去,他决定送给她,他试着运行了一下神力,还好,他还可以重塑出那个漫长的梦境给她看。
偞儿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心乱如麻,她一直认为她是天下最狠毒最自私最铁石心肠的人,可是为什么面对温先生却会慌乱?她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可是脑子却总是被这个问题困扰,这使她坐立不安。
小乌和小墨静静的伫立在门口,没有做任何动作,可是当她的目光看到他们俩时却仿佛找到了慌乱的源头一样,她随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小小化妆镜就朝小乌砸了过去,小乌当然不会闪躲,镜子划破小乌的头后再地上摔成了一堆碎片,小乌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偞儿的镜子砸的不是他一样。
这才是真正的波澜不惊。
对比过镜子碎片中自己慌乱的脸,偞儿觉得自己好失败。
满地的镜子碎片,每一片都有她的脸,她在这些脸上看到了她的可怜,这些年来,她虽然不是最强的那一个,可是从弱小的凡人走到她这一步她也算是了不起了吧,因此,从成为命运之使那一刻起,她就不再觉得自己可怜,而且,她还一直拼命的努力往上爬,现在也总算坐到了副阁主的位子,可是,她却觉得镜子里的每一张脸都看起来那么可怜。
为什么会在有所成就之后还会感到可怜呢?
必须为这些脸找出理由,否则,她将无法继续做她自己。
她将自己这些天所经历的忍着头痛又回想了一遍,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她太过于弱小。
她受了卓花未的气,是因为卓花未是仙子比她厉害,她被温先生以精神胁迫是因为温先生是阁主比她厉害,她是最弱小的那一个,温先生是阁主,比她级别高比她厉害也算正常,可一个命运之使还没自己地位高却比自己厉害,这就太屈辱了,温先生这样,会不会也是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好欺负?
偞儿想到的唯一的出路,便是提升自己的能力,使自己厉害到可以随心所欲,不被任何人看穿内心,不被任何人胁迫,不被任何人瞧不起。
她坐在地上靠着柜子边,在这些混乱的念头里想着想着渐渐有了困意,连上到床上的力气都没有,直接靠着柜子边睡着了。
她的门外,温良正拖着一副病怏怏的身子坐在她的门口,是他对她施了术,她才会感到困意,否则,以她此时此刻脑海里混乱的思绪怎么可能睡得着。
温良坚信那个在屋子里满脑子混乱的孩子不会永远这样坏下去,他要把她从偏执的悲观中和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的错误思想中拉出来。
温良在双手上做了一个巨大的球,球里面除了灰蒙蒙的雾,什么也看不到。
温良自言自语:“你曾美好和善良,却生活的没有色彩,只有苦难,而我只能袖手旁观,你可以怨我,看你现在这样,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随着温良手里巨大的灰色球飞入偞儿的房间,偞儿也不知不觉进入了一个更深沉更噩长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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