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一锅的黑黄米饭,千城欲哭无泪。
想都不用想,等会儿静文知道了,那是绝对会将她叫过去,接受洗礼的。
所谓洗礼,不是骂,是教育,但是,对于寒夜庵的姑子们来说,被静文大师教育,还不如被骂,因为她一教育,没有几个时辰是停不下来的。
探头看了看锅里,又瞅了瞅提着锅盖、一脸苦相的女人,苏墨沉禁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媲。
“笑什么笑?都是你!我烧了十个月的火,都没有出现这种事,今日你一来,就将饭烧焦了!”千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似乎被她的话愉悦到了,苏墨沉却是笑得更欢了起来。
千城咬牙,恨不得将手中的锅盖朝某人绝艳妖孽的脸上砸过去。
“没事,还有时间,我们再煮一锅就好,只是可惜了这些米。”男人不徐不疾地走过来,优雅地挽起袍袖就开始拿起锅铲清理锅里的焦饭。
“我们两个灶膛一起烧,一个煮饭,一个烧菜,你负责生火,我煮饭和炒菜。”
男人气定神闲地吩咐。
半个时辰后——
千城坐在灶膛边,看着里面熊熊燃烧的干柴,再抬眸看看灶前默然炒菜的男人,觉得就像做梦一般。
如果不是曾经见识过司空畏的手艺,她绝对想不到,这个生在皇室的男人会做这些。
而且做则做矣,那动作还优雅流畅得让人移不开眼,似乎,那不是在做饭,而是在舞剑。
“苏墨沉,有时我其实挺羡慕云蔻的。”
男人抬眸看了她一眼,“为何?”
“在你人生中最艰难的八年,是她陪你度过的。”
千城淡淡地垂下眉眼,弯腰将一片干柴塞进灶膛中。
她记得她曾经问司空畏,一个堂堂的门主,怎么会做饭?
当时,他说,一个流浪漂泊、四海为家的人,有什么不会。
他曾经吃的苦,她只能通过想象去感受,而云蔻却陪着他一起受,分享他所有的寂寞和秘密,给他鼓励和力量。
男人又看了她一眼,觉察到她的黯然,唇角微微一勾,“在我人生以后的数个八年,将是你陪我度过,不是吗?”
不一样。
千城摇摇头,想说,这不一样,终是没有说,却只是问了另一句话,“苏墨沉,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得到他的人,得到他的心,竟然还想得到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曾经。
她几时变得这般不知足,这般贪心?
“不!不贪心!”男人将锅里碧绿碧绿的青菜盛在盘子里,笑看了她一眼,黑眸晶亮得如同濯石一般。
这种感觉他也有不是吗?
嫉妒苏墨风、羡慕萧寒,这些他都有过不是吗?
他想说,如果可以,你还可以再贪心点。
*
两人分工合作,将晚膳烧好,天刚刚擦黑,正赶上庵中的用膳时间。
考虑到一个大男人出现在一堆女人的尼姑庵里,怎么想怎么不好,所以,千城就和苏墨沉两人将就着在厨房里用的膳。
清一色的素菜,恶劣的用餐环境,丝毫都影响不到两人,两人边吃边聊边闹腾着。
“苏墨沉,你烧得菜真的很好吃,这是我自入庵以来吃得最好吃的饭菜了!”
“那是!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膳食美不美味,往往不在于膳食本身做得有多好?”
“那在于什么?”
“在于陪你一同用膳的人!”
男人抬眼看着她,在烛火的辉映下,眼底的暗芒闪闪烁烁,犹如湖面苍茫的波光,熠熠生辉。
千城怔了怔,反应着那句话,男人又接着说到:“如果那人对胃口了,那么饭菜便对胃口了,如果那人让人倒胃,再山珍海味,也只会味如嚼蜡!”
千城想了想,似乎有点道理,可还是故意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某些人不仅脸皮变厚了,变自作多情了,还由榆木疙瘩变成巧舌如簧了。”
男人却也不恼,反而觉得像是受了表扬一般,黑眸愈发晶亮。
打打闹闹,一顿晚膳用下来,已是到了做晚课的时间。
千城正准备先将苏墨沉带到自己住的地方,然后去庵中大殿做晚课,就有一个姑子前来,说静文大师请她的丈夫过去一趟。
千城心里一阵哀嚎,下午也就那么一说,这还真要喊过去教育了。
苏墨沉却一副欣然乐意的样子,“正好,我也要找她。”
然后,便一阵风出了门。
“你找她作甚?”
“谈谈你下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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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房,茶香袅袅
静文和苏墨沉对面而坐,中间一方小案,案上一幅棋盘,黑子白子数枚,可见已对峙良久。
静文轻轻落下一子,笑看向苏墨沉,“苏是国姓,看苏公子行尊带贵、气宇不凡,可是皇亲国戚?”
苏墨沉轻啜了一口杯中清茶,轻轻盖上茶盖,放下杯盏,白璧纤长的手指捻起一粒白子落下,亦是抬眸笑道:“苏某哪有那么好的命!”
他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将他喊过来,竟是要跟他下棋。
下棋就下棋吧,一张嘴话多得不得了,从进门到现苏在,就没停过。
刨根问底、说服教导,想到哪样是哪样。
话题转换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苏公子想让静慈还俗,跟苏公子一起下山,本座也没有什么意见,不过,这也得按照庵里的规矩办,待本座看个黄道吉日,让静慈行完还俗礼才成。”
“嗯”苏墨沉点头,浅笑吟吟:“但凭师傅做主。”
心里面却是那个汗啊,总算到正题了。
“静瓷是个好姑娘,深得本座喜爱,本来还准备日后将衣钵传于她,不想,你尚在世上,这事也就只得罢了。”
“嗯”苏墨沉含笑,静静而听。
传衣钵?天,亏她想得出,幸亏他找了过来。
“静慈知书达理、人又勤勉,识大体、知进退,模样也生得倾城,这天下哪个男人娶得她那是他的福分。本座并不知你二人先前种种,也不想知道,但是,你纵有千般理由,也万不该弃她不管,失踪这么长时间,如此作为,也不是一个有担当的好男儿该有的表现。”
“是,师傅教训的是!”苏墨沉微微颔首。
“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寒夜庵也有寒夜庵的规矩,出了寒夜庵本座管不了,但是,只要在我寒夜庵中,就是本座说了算,就算此刻皇帝老子在本座面前,也得听本座的。”
“是!”苏墨沉薄笑,眉眼弯弯,“那是自然!”
“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先前你一声不吭、弃静慈不顾,害静慈伤心就是不对,如今就算你悔过自新,想将人带走,也没那么容易,除了要行还俗礼之外,你还得答应本座一个要求。”
苏墨沉微微一愣,垂眸将手中白子落下棋盘,接着抬手朝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方才开口问道:“什么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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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堂
木鱼声声、经声朗朗。
千城盘腿坐在一堆的姑子中间,边敲木鱼,边闭目诵着经文,一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也不知道苏墨沉和静文那边谈得怎么样了?
会不会闹得不愉快起来?
毕竟静文的啰嗦程度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好不容易挨到晚课结束,千城如同大赦,一刻都不敢耽搁,径直往静文的禅房走,刚走到门口,就正好遇到从禅房出来的苏墨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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