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一天,与单舞分别后的王昊找了家小旅馆住下。
进屋便匆匆关门闭窗,而后将行李箱的行李全部取出,一刀划开夹层再一阵拍打,顿时,一些白色的粉末落在报纸上……
如饥似渴的吸食之后,他瘫坐在墙边,微微睁开的双眼呆滞而又绝望。
当初逃离这座城,他前往了广州谋生,与一群打工的青年鬼混在一起,好的没有学会,却染上毒瘾。
打工挣的几个钱,远远不够供养自己吸食毒品,他便一步踏进了给人当“小弟”的行当。脾气大、身手好,还很快就被老大看上了眼,成了重点培养的对象。
前些天,他在帮自己老大照看自己辖区的一家夜总会的时候,门口发生了一场一男一女合伙殴打一名女子的闹剧。
很明显,被打的女子该是那男人的老婆,另一名女子则是他的情人,本该正室理直气壮的出气,而实际上却是男人与情人毫不留情地携手对付。
那挨打的女人被撕破衣衫,打破了脑袋。却还眼泪汪汪地朝那男人说我们回家吧!
王昊不知道、也不想管别人家的家务事,但那场闹剧,却让他想起了自己一次次触目惊心的亲身经历,那女人让他想起了自己弱不禁风的可怜母亲。
最终,他将那男人打成了半死。
人生真可笑!当初,他打了家暴的父亲逃亡广州,而如今,他又因打了别人家可恶的负心男人逃回了这座城。
然而,在这座城,他还不知何去何从。
天色黑尽,王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徘徊在阔别已久的自家院门外,他没有勇气敲响门,尽管他知道父亲王志福当年并没有被自己的一阵拳脚致命,但亲人如斯,如何相见?天色擦黑,院门吱呀一声响动,他立即闪到院墙后躲避,微弱光线里,瘦弱的母亲走进院外的柴屋抱了两大捆秸秆进屋,而院里再听不见王志福的疯言疯语。听说,他自那次被儿子打过后,差点儿丢了性命,清醒过来,酒虽是照喝不误,但从此不言不语。
那一夜,王昊深深感受到什么叫做物是人非,这生活了二十年的家,那生养自己的父母,近在眼前,为何又像是远在天边?他蜷缩在墙角,想着自己无法回到原点的人生,忍不住痛哭流涕,他痛恨自己忍耐不了暴躁的脾气,更忍不住那如若虫蚁爬噬的毒瘾,想着含辛茹苦养育自己的母亲,想着刚给自己打了一万五千元的单舞,他一巴掌、一巴掌地将自己打到鼻青脸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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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手里不断响起的电话和电话屏幕上单舞的名字,王昊心烦意乱,他猜想,那位好心的朋友或许是知道了自己的谎言,这时候是想要回被骗的血汗钱。而那钱,在昨天夜里已被输得精光!他怀着侥幸和赌徒心理,想要借鸡下蛋,然后把鸡还给人家,却不料把鸡也赔了进去。他当然没脸接单舞的电话,那是自己的同学,也是挚友正男所深爱的女孩,况且,她比自己要苦上一百倍!王昊觉得自己简直混蛋到了极点,再没脸见人了。
当天夜里,王昊收到单舞发来的一条简讯,看后,他泪流满面,愈加觉得愧疚难安。
昊子,你一定遇见了什么困难,你不愿意说,我不会问的。但是我想告诉你,对于我而言,昊子比一万五千块钱要重要得多!什么样的事情都能过去的,我相信你!
稍后,颜明悦从北京一家音乐酒吧给王昊打来了电话,王昊有些诧异。自分别后,与颜明悦只联系过两次,第一次是告诉她自己的手机号码,第二次,便知道自己心爱的她已和洪毅在北京相恋了。这时候,颜明悦用从前一样的口吻询问起来,说莽子,你咋了?小舞说你可能遇见什么难事,让我陪你商量商量!听颜明悦的口吻,单舞并未将他骗钱的事情说出来,他松一口气,若是颜明悦知道自己对朋友干了这么没脸没皮的事,更让他没法活了。
在颜明悦一再追问下,王昊承认了自己染上毒瘾而无法自控的事实。电话那头的颜明悦深深叹口气,莽子!记得初中的时候流氓欺负我的事吗?你和正男那时才十三四岁,结果硬把那几个流氓打得头破血流,特别是你,发狠的样子让人看着都觉得恐怖……记得吗?
记得!
记得?那你他妈的就用那股灭了流氓的狠劲把毒瘾给我灭了!不然,你就去死!死远点儿,别让你妈知道了后悔生下你!
颜明悦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而后,她依在酒吧外的柱头上燃起一根烟,又给单舞打了过去,告诉她昊子染毒的事,让她再给他加把戒毒的劲儿。
于是,王昊便又收到单舞的另一条信息。昊子,明悦说得对,你就是有那样狠劲的人,我们等着你,等着和当初一样潇洒爽朗的王昊子!另外,若是实在无法自己控制,就到镇上的综治办,他们会帮助你去强制戒毒中心。
愿望,总是美好却又是遥远的。被单舞和颜明悦深深感动过后的王昊在当时几乎都看见了自己摆脱毒瘾后的阳光形象,帅气如初,爽朗依旧,踏实地学一门技术,照顾体弱的母亲,时常帮助需要帮助的朋友们……可半夜醒来,他毒瘾发作,身体的每根血管和神经里似乎爬满了饥饿的毒虫,向他张口讨食,如若不然便要致他癫狂而死!他全身颤抖,极力克制,内心里幻化出阴阳两极的两个自我,他们相互拉扯拔河激烈争斗!
记住!狠劲、相信、阳光美好……
去你妈的……
最终,他一边吸允着白色粉末,一边痛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