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普州衙门来了一行官差。为首之人姓柳,名范,乃是嘉州府的别驾。两天后,柳范办完公事,准备返回。
普州刺史姚灵道:“柳兄,你们大老远地过来,怎么能够这样匆匆忙忙地告辞呢?好歹在普州游玩两天!”
盛情难却,柳范只得答应。
姚灵便带了安岳县县令陈裕和户曹田禄,陪同柳范,首先去到城北大云山栖崖寺玩耍。正恰玄机子道长与慈音禅师正在那里下棋。一见姚灵等人到来,慈音禅师急忙起身相迎。
玄机子道长却道:“来了,来了!”
姚灵诧异地问:“老神仙,什么来了?”
玄机子道长道:“你来了,他来了,人来了,事情也来了,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姚灵疑惑地道:“老神仙莫打诳语,学生等人皆是凡夫俗子,不解其中奥妙!”
慈音禅师笑道:“诸位大人,且请先行落座!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慢慢地再向玄机子道兄请教不迟。”
众人只得勉强坐下。别人尚未开口,柳范却忍不住欠了欠身子,自我介绍道:“在下乃是嘉州衙门的柳范,想冒昧请教老神仙一件事情,不知道老神仙肯否赐教?”
玄机子道长却道:“莫问,莫问!乐也来,苦也来。你从哪里来,还到哪里去!”
柳范更加疑惑,欲待再问,玄机子道长已经闭目养神,再也不肯言语了。
众人因此意兴索然,只得返回城中,慈音禅师也不挽留。
姚灵又在醉仙亭酒家设宴,款待柳范一行。宴席上,姚灵等人不断地劝酒。可是柳范心中七上八下,哪里还有心思饮食?酒过三巡,柳范终于忍耐不住,又开口问:“田兄,我有一事,欲与兄弟相询,不知道是否可以?”
田禄坦然应道:“柳大人有何吩咐,尽管开口便是!”
柳范问:“田兄的祖籍可是普州?”
田禄肯定地道:“小人自幼在普州长大,也一直在这边当差。”
柳范道:“我有一件私事,长期萦绕脑际,今日恰被玄机子道长说中,可是他又不肯明说,因此只好冒昧请教田兄。”
姚灵、陈裕诧异,田禄却道:“柳大人但问无妨!”
柳范痛苦万分地道:“实不相瞒,三十年前,我的胞妹柳氏失散,如今我遵循父亲遗命,四处寻觅她。”
田禄想了想,回答说并无此人。柳范无奈。
陈裕想了半天,忽然说:“自古女子嫁人后,必须改随夫家姓氏,说不定那个彭姓女子便是您的胞妹。”
柳范心中一动,众人又再三劝说前去寻觅,柳范只得答应下来。
第二天,柳范将自己的随从留在普州城中,只由田禄带路,二人骑马前往吴家庄。
吴瑶慌忙出来迎接,田禄说明来意,又问:“你可知道佛婆的娘家姓什么?”
吴瑶想了一想,摇了摇头,道:“哎呀,这事情我们可是从来没有问过。”
柳范急忙问了彭氏的相貌和年龄。
吴瑶逐一作了回答,却是悬殊太大,也听不出个蛛丝马迹。
柳范又问:“她家住哪里?家中现有多少人口?”
吴瑶回答:“她住在塔子山上,家中只有一个女儿。”
柳范急不可耐地道:“就请里正带路,我们过去看看!”
于是吴瑶在前,柳范、田禄在后,一起前往塔子山。吴其等村中少年跟在后面看热闹。他们上得半山腰,佛婆正在房屋周围晾晒药材,只是没看见紫竹。
吴瑶高叫了一声:“佛婆,有客人来了!”
佛婆转过头来,笑逐颜开地道:“田大人,你们又来看望我老婆子了?”
田禄笑道:“佛婆,我今天送一位尊贵的客人过来。柳大人,这位便是三十年以前来到吴家庄的彭氏,如今人称佛婆。”
柳范上前,仔细地看了看,不由得呆住了:当初自己兄妹分手,妹子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眼前却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这叫自己如何辨认呢?于是他试着叫道:“眉儿,眉儿!”
谁知佛婆闻言,浑身一震,又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大相信地问:“是谁在呼唤眉儿?”
柳范确信无疑了,立即上前,激动地道:“眉儿,难道你已经不认得自己的兄长了?”
佛婆仔细地看了看柳范,眼前依稀现出了兄长当年的模样,不由得惊喜而又疑惑地问:“你就是柳范,我的兄长?”
柳范点了点头。
佛婆楞了一下,猛地扑上前去,紧紧地抓住柳范的双手,大声叫道:“兄长!”接着眼泪夺眶而出。
可是过了一会儿,佛婆忽然两眼发直,嘴里喃喃地念道:“眉儿?眉儿?”随即她推开了柳范,张开了双手,面向着天空大喊大叫道:“我的兄长回来了,回来了,哈哈,哈哈!”
柳范惶惑不已,连忙叫道:“妹子!妹子!”
佛婆回过头来,看了看柳范,却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你不是我的兄长!我的兄长那么年轻英俊,你如何这样地苍老呢?天啊,你一定不是我的兄长,只是来到这里,故意冒充他,诳骗我的。啊,我的兄长一定回不来了!”说罢,就在屋前大哭大闹了起来。
吴瑶急忙上前道:“佛婆,他就是你的兄长,柳范。”
佛婆喃喃地道:“兄长,柳范?不对,他不是柳范!你又是谁?……”
众人看见佛婆突然迷失了心智,一时间都没有了主意。
这时候紫竹恰从外面回来,猛地里看见母亲成了这般模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立即上前,抱住佛婆,放声痛哭了起来。
吴瑶劝道:“紫竹,你先不要着急。你母亲刚才欢喜过度,暂时迷失了心窍,一会儿就能清醒过来。”
这句话提醒了紫竹,她马上用手指紧紧地掐住了佛婆的人中、承浆。果然一会儿,佛婆便悠悠地苏醒了过来,她睁大了眼睛,看了看众人,迷惘地问:“紫竹,我们是否在梦中相见?”
紫竹忙道:“娘,这是大白天呢,你看太阳火辣辣的,而且众人都在这里!”说罢,又去佛婆手上掐了一下。
佛婆感到疼痛,相信了,又问紫竹:“那么你可与舅舅见过礼了?”
紫竹茫然地反问:“舅舅?他在哪里?”
佛婆用手一指柳范,道:“他就是你的舅舅呀!”
紫竹连忙叫道:“舅舅!”又立即跪在了地下,恭恭敬敬地给柳范磕头请安。
柳范看见紫竹既美丽,又可爱,还对佛婆十分的孝顺,不由得满心的欢喜。他将紫竹扶了起来,疼爱地道:“外甥女,都是舅舅不好,让你们母女俩如此受苦!”
此时,徐远和村民们听说佛婆兄妹团聚,匆匆忙忙忙地赶上山来祝贺。吴瑶安排举行村宴庆贺,村中男子动手杀猪宰羊。几个村民立即搭建临时锅灶,一群妇女在那里烧茶做饭。一时间,塔子山上好不热闹。
吃午饭的时候,众人你来我往地痛饮,徐远喝得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