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焦柳巷的家中,三公子正临窗抚琴,卢洲则在案前写字,卢洲的字如他人一般修长纤瘦,行文干净清爽,自有一股独特的温润气质,就像鹿鸣山顶的草,不争不抢默默滋养着一脉气运。
两人见到苏溪仍如往常一样同她打招呼,询问她进宫可还顺利,他们神色如常,仿佛早上什么也没发生。
苏溪不耐烦打哈哈,直接问道:“三哥早上可见到了宝珠公主?”
三公子答道:“的确遇到位自称是公主的姑娘,叫什么名号我倒是不清楚。”
“二小姐也听说了此事?”卢洲替她斟了杯茶。
“何止啊,”苏溪撇撇嘴,“我不只听说了,还是从宝珠公主哪里听说的。她当时哭的眼睛都肿了,二皇子撸起袖子就要来找三哥,我和陆宥真好说歹说才给拦了下来。”
“让他来就是,”三公子道,“也就是挨顿打而已,你总不希望有个这么棘手的三嫂吧。”
棘手?苏溪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这世上还有她三哥都觉得棘手的事啊。刺耳的笑声自然换来三公子的一个脑瓜崩儿,疼得苏溪嗷嗷叫唤。
“对方可是公主,若她执意招你为驸马,文海你又要如何与天家抗衡?”卢洲有些替他担心。
“那就娶了呗,”苏溪看热闹不嫌事大,“反正那公主身份尊贵,长的也挺好看的,除了性子差点,也没什么,相信三哥定能降住。”
苏溪说完觉得身侧吹来一阵阴风,冷飕飕的,让她不禁打起了冷颤。她转头一瞧,果然是三公子在作祟,吓得她脖子都快缩进壳里了。
三公子吓够了人,收回自己的眼刀,抿了口茶说:“早听说这位公主在京城学子中很是有名,都道她‘不知礼数,行为疯癫,是个连太学宫都无力教导的奇人。’如此不拘一格,哪里会惦记我这平平无奇的人,这驸马我大约是没福气当了。”
堂堂苏家三公子自称“平平无奇”?也不知能给这词镀多少层金。
“三哥这般自谦,想来是有主意了,倒是我白操闲心到处替你打听那位公主的事。”
三公子无动于衷,仍旧淡然处之,仿佛真的不担心此事,苏溪撇撇嘴,转而说道:“三哥一向是个有福气的,做个驸马又如何?是吧,卢大哥。”
苏溪对于惹毛自家三哥一向乐此不疲,还想拉卢洲下水,不过卢洲可不会上当,他只笑着看这俩兄妹闹。
三公子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明知她说此话是想激他动气,偏偏顺着她说:“看来妹妹的确想有个公主嫂子,我这做哥哥的哪能不满足,明日我便去寻公主,应下这桩婚事如何?”
“你,你……”苏溪当然不愿意,就宝珠那性子,进了门儿还不得天天给她娘添堵啊。她一拍桌子喊道:“三哥快别做白日梦了,被公主表白过的人都能从这儿排到皇城门口了,哪轮的上你呀。”
苏溪调侃三哥不成,反而自己灌了一肚子气,也没心情同他斗嘴,跑回自己院子找陆宥真安慰去了。
翌日午后,陆宥真陪着苏溪歪在榻上午睡,突然听见外头有动静。锦绣走进来隔着幔帳轻声唤了声“公子,少夫人”。
苏溪睡意朦胧,直接把自己埋进陆宥真怀里,当做没听见。陆宥真仍旧闭着眼睛,只出声问道:“何事?”
“公子,七皇子来了。”
陆宥真猛然清醒过来,他皱着眉说:“带他去花厅奉茶,好生伺候着,我洗漱一番便过去。”
锦绣领命退了出去,陆宥真看了看怀中的苏溪,在她眉间轻轻落下一吻,贴在她脸颊上轻声道:“七皇子来了,我去看看,你别睡太久,仔细头疼,我让香草煮了百合羹,你再睡一刻钟就起来喝,知道吗?”
苏溪睡的迷糊,只觉耳边声音颇为烦人,不满地“嗯嗯”两声,继续睡了个昏天黑地。
待陆宥真收拾好自己来到花厅,司徒苓一杯茶已经见底,锦绣正在一旁为他添茶。
“见过七皇子,让七皇子久等了。”陆宥真首先告罪一番。
司徒苓立马拉起他笑着说:“是我来的突然,打搅表哥午休,请表哥见谅。”
陆宥真哪里敢怪他,只好与他客客气气寒暄了一阵。
司徒苓道:“昨日听说宝珠姐姐心情不好胡乱撒气,有得罪表哥的地方,苓代姐姐向表哥赔罪。”
他起身向陆宥真鞠躬道歉,陆宥真连忙托住他,连道“使不得”。
“宝珠姐姐是除了我大姐姐外最得父皇宠爱的女儿,加上二皇兄也非常宝贝这个妹妹,所以她平日行事有些任性,但她心眼儿并不坏。”
司徒苓继续解释道:“想让表哥做驸马这种话,表哥只当做戏言便好,父皇虽宠她却不会让她乱来的。
“昨日陈海福回来禀告此事时,我与母妃正陪父皇用膳,他们不敢进来打扰,才耽搁了些时间。后来我一听说就赶了过去,才知道二皇兄替你解了围,已经将你们送出宫,我这才放下心来。”
“七皇子有心,昨日的确有些惊险,不过都过去了,七皇子不必挂怀。”陆宥真见司徒苓说的诚恳,不禁对他多了几分亲近。
司徒苓自然感觉到这丝亲近之意,说起话来少了些客套,多了些随意,他道:“昨日晚间与母妃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她说了许多从前与两位姨母一起的趣事。你不知道她能见到你,心里有多高兴。”
“能见到你与珍妃娘娘,我也很高兴。”
“你不懂,”司徒苓摇摇头,“大家都羡慕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可谁知这宠爱背后又承载了多少血淋淋的故事,我亲哥的故去就是那故事之一。
“外祖……虽时常来看望母妃,可总是带着要求来的,很多事即使母妃不愿意她也只能做,而舅舅因与外祖有隙,也不大理母妃,她有什么事总是憋在心里,叫人看了难受。我已许久未见她像昨日那般开心了。”
开心吗?陆宥真仔细回想昨日的情景,实在很难看出“开心”二字。
司徒苓絮絮叨叨同陆宥真说了许多心里话,仿佛真的将他当做逝去的哥哥。
末了,他调皮地说:“我是逃了节太傅的课过来的,一会儿父皇要考察功课,我得走了,以后有空来宫……呃,我来寻表哥玩可好?”
“当然可以。”
陆宥真轻快地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