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个被香气包围的房间里,王瑛瑾并不觉得舒服,反倒是浑身不自在,他至今遇到的女人中,不论是苏清、君瑶还是杏采儿,没有任何一个人身上有如此浓重的胭脂香。方才老鸨让他等着,他就木然地坐在这里,让他好笑的是,桌上的酒菜竟然真的有一盘包子。他正准备吃两口,却觉得实在没什么食欲,便站起来四处走走,这房里的很多地方都挂着香袋,再看梳妆台上摆的东西,这里好像是一个女人的闺房。王瑛瑾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来到这种地方,君羽现在又在做什么呢?他叫了那位云姑娘,是不是已经……他的心跳开始加快,脸红了起来。
“吱嘎——”
听着推门的声响,王瑛瑾回过身来。进来的是一个长得很美的女人,她穿得并不像其他女人那样华丽,只是简单的选了一件鹅黄色的薄衫,可穿在她身上却显得多了几分媚意。王瑛瑾的眉头却皱了起来,眼前的这名女子也许是按照老鸨的吩咐特意改变了装束,但她身上那一股浓重的风尘气实在是挥之不去。
“馨儿见过公子。”她弯腰行礼,却没有丝毫大家闺秀感觉。
“你来做什么,”王瑛瑾尽量站得离她远一些,“我只要了包子。”
“那馨儿便是来伺候公子吃包子的。”她笑了笑,看起来倒不像老鸨那样假。
“我自己有手。”
“馨儿的手是用来喂公子吃包子的,但公子的手,”馨儿靠近了几步,眼神中流露出柔情,“就不想碰别的东西么?”
“你出去吧,我只是想吃饭。钱我还是会给的。”他已经不太敢去看她。
“妈妈说的没错,公子果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馨儿忽然走了过来,靠在王瑛瑾身上,“这里不是饿人来的,是饿的男人来的~”
她的手像是自己就有生命,灵活地在王瑛瑾的身上拂动,她的话好似狐仙耳语,让人挪不开步,王瑛瑾吸了口气,勉强定了定心神,却发现没什么用,恰逢此时她的人又贴了过来,对上他的眼睛。
“怎么,莫非公子不愿意看我么?”
她的眼睛像会说话,每一次对视都勾去人一分的魂魄,她的胭脂香混合着屋子里本来的香气,直往他的鼻孔里钻。
“现在请公子告诉我,”她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刮过,最后落在自己的朱唇上,“公子是饿人,还是男人?”
“我,”王瑛瑾第一次认真对上她的眼神,“当然是男人。”
王瑛瑾今天才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她对付男人的办法,而不论是什么样的男人,都无法拒绝漂亮的女人。
他很累。
的确很累。
王瑛瑾走出房间的时候整个人都疲惫了不少,单是他起身后摆脱掉馨儿就费了不少力气,他也终于明白,面对任何一个有可能让自己转运的男人,这些女人都是不会放过的。
“你休息过了?”
王瑛瑾被惊了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君羽。
“不如不休息,比练剑累得多。”他的眼神充满了埋怨。
“但你却并没有后悔。”
他说不出话来,有些事情,实在不坏。
“走吧,”君羽竟然笑了笑,“出去吃点儿东西。”
“不在这里吃么?”
“这里不是吃饭的地方。”
君羽带着他走到街上,街上的人已很少,热闹的都是酒楼、客栈,找了半天,最后君羽找了一家还没收摊的面铺。
面上的很快,装面的是很旧的土瓷碗,筷子也是反复用的黑木筷子,好在面的味道不错,清淡爽口,王瑛瑾多喝了几口面汤,好像这样能把体内的胭脂味都洗掉。
“想不到你还吃这种街边的东西。”王瑛瑾擦了擦嘴。
“我又不富。”
“你哪里穷了?”
“我若不穷,怎么会让君瑶去卖药?又怎么会爱吃街边的包子?”君羽瞟了身边人一眼。
王瑛瑾瞪了他一眼,嗔道:“你真是有病!”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君羽轻轻放下碗筷,掏出一张白绢擦了擦嘴,然后叠好,放在桌上。不过是吃一碗街边面,他却也吃得如此优雅。王瑛瑾偶然看了一眼白绢,那白绢质地不错,看样子,更像是女人的东西。
“云姑娘送的。”貌似看穿了王瑛瑾的心思,君羽淡淡说道。
“你们认识多久了?”
“不久。”
“你为何会认识她?”
“因为我是个男人。”君羽转过身来,脸上有些严肃。
“你应该一直呆在山上,怎么会懂得……这些?”
“你若和我一样,每日和两个绝色女子呆在一起,日子久了,自然会想很多事情,懂得也就多起来。”
他这样说,王瑛瑾竟然接不上话。
“你怎么样?”君羽问道。
“什么?”
“刚才伺候你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
“长相呢?”
“很漂亮。”
“你还想她么?”
“不想。”
君羽看了看他,又笑了。这个平日里很少笑的人,今晚竟然笑了两次。
“很好,你很好,”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卷,是他当初送给王瑛瑾的那本,今晚出来时看来他带在身上,“现在,你可以看最后一页了。”
王瑛瑾有些激动,他拿过册子,赶紧翻开最后一页,上面只用笔写着一个“快”字。
“什么意思?”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君羽看着他,“无心为快,心里有牵挂的人,剑是快不起来的,若牵挂的是女人,那人便不必再用剑了,因为总有一天,他会被比他更快的剑杀死。”
“所以你那么快。”
“所以你不会比我快。”
王瑛瑾点了点头,他心里,无论如何还是有个苏清。
“好在你对她似乎并不是男女情爱,否则,我是不愿教你剑法的。”
“我懂。”
其实王瑛瑾的心里对君羽还是很感谢的,这人面上看着很冷,但却让他找回了自己的人生,还不吝啬地教他剑法,就一个曾经沦为阶下囚的人而言,这样的境遇实在是太好了。但想到这里,王瑛瑾不免又想到苏清,那个人曾经也给过自己新的人生,而她现在早已落入黄泉,她常说马革裹尸,也不知最后埋了她的,到底是哪一抔黄土。
“往后你准备怎么办,”王瑛瑾回过神来看着君羽,“你这次下山,才十九岁便已做了天下第三,君大夫和君瑶应该很高兴。”
“我不曾告诉她们。”
“你是私自下山的?这是为什么?”
君羽站起来,拍了拍王瑛瑾的肩膀示意他该走了,他们走在没有人的路上,相当安静的小巷却只听得见王瑛瑾一个人的脚步声。
“其实娘本来是反对我习武的,只是我幼年时特别闹腾,她劝不住我便应了下来,”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看来往昔的事情实在是很愉快的,可转瞬间,他的笑又淹没在黑暗中,“但我和娘都渐渐发现,我学武似乎很快。不论是什么,娘只要教了我,我很快就能学会,一开始我拼命地学,心想学得越快娘会越开心,但我错了。我学得越快,学得越好,娘就笑得越少,直到后来我已学完了所有,甚至能自己研究武艺的时候,娘就不再对我学武说任何一个字,说实话,我实在是不懂的。所以我认为是我做的不够好,这次偷偷下山,我就是想证明有些事我做得到而已。”
“也许君大夫也想不到,她的儿子竟然已做了天下第三。”
“她很快就会知道吧,在这烟湖城中有了名气的人,不到数月就会传遍四海了。”
听到这里王瑛瑾停住了脚步,他看了看君羽的身影。
“意思是说,你暂时还不准备回去?”
“是。”
“为什么?”
“下山以后我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奇闻,知道了更多的事,我忽然明白,也许娘根本就不准备让我学武,甚至她是讨厌的。家中的两把剑常年摆在那里,除了我也不曾有人动过,我本来也没放在心上,直到我这次下山才知道,这两柄剑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所以在我解决掉心里的疑惑之前,我是不会回山上去的。”
“你到底在疑问什么?”
君羽转过身来,他的表情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这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涩,而他的眼中却射出一种渴望的目光。
“也许,我是花无情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