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擦着竹叶声而来,腰身被轻轻一握,时清然只觉得脚下一空,随即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刷”的一声,银亮的剑面将清亮如水的天光折到对面那少女的脸上。骤然射入眸底的明光刺的她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面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撤下去,人已经被狠狠地掼到了地上。
弄儿未曾料到她竟然还有这一手,纤细的身子被气的猛然一颤,额角上竟是凭空崩出几根青筋来,抬起了一只手就要往她脑袋上拍。
“停手。”
宋煜辰将长剑收回鞘中,平平淡淡地松开了时清然的腰。面红耳赤的同时,时清然小心地瞥见,剑锋上滴血未沾。
弄儿当然没打算听他的,于是时清然赶紧跟着喊了一句,“弄儿,先停下!”
这句话落地的瞬间,弄儿的手恰恰停在距离那少女头盖骨不足一寸的位置,凌厉的掌风将少女额前凌乱的碎发激得汹涌炸开——若她喊得再迟些,现场估计要比现在惨烈许多。
时清然许久没有见过弄儿生气成这个模样过了,赶紧凑过去打算轻声细语地哄上几句,然而不等她挪动脚步,弄儿已经自行站起了身,转眼间便又恢复成了那个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白玉般的耳垂还残留着些许愠怒之后的红。
宋煜辰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眼角微微上扬,“然然,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
他不安慰一下自己也就罢了,刚一开口便是责备,听得时清然满心哽咽,但须臾便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总之他是不爱自己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实在算不上多么过分。
再加上眼角余光瞥见的那几段被砍得七零八落的蛇身,她这会儿胃里正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也没心情多想那些风花雪月。
宋煜辰这人也真是的,长得倒是个光风霁月的模样,怎么手段这么不高明,将那条蛇砍得没了形状不说,还弄得满地血肉模糊,红黑红黑的蛇血星星点点地落在青石板地上,弥散开来一股腥臭粘腻的味道,和那日在玄甲营堆叠着死尸和伤员的营帐中闻见的一模一样。
黄金蛇死了,自己也险些被弄儿当场掼死,然而那少女却没有表现出分毫错愕或是悲伤,因为喘不上气而憋得通红通红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她轻轻挑了一下眼角,刚一爬起来便冲着时清然咧开了诡谲的笑,白生生的牙咬住了下唇,明摆着是个要吹口哨的动作。
时清然心头一震,赶紧对宋煜辰道,“别让她出声,她会——”
一句话还不曾来得及说完,镇南王便已经轻飘飘地闪了过去,剑鞘抵在那少女下颌上,毫不留情地一把将还不及他胸口高的小人儿掼到了墙上,将房檐上落着的那只昏昏欲睡的鸟都吓得摇晃了一下,随即又惊又怕地飞走了。
“咚”的一声闷响,那少女的身板与黛色的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
镇南王殿下似乎丝毫没觉得自己这动作不够怜香惜玉,他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你是什么人,报上你主子的名号。”
那少女跟没了魂一样,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嘻嘻笑了一阵,嘴里的话翻来覆去却就只有那么几个字,“我要见镇南王。”
宋煜辰的脸色难能可贵地沉了沉,“回答。”
话语平平稳稳地落了地,他神色丝毫未变,墨色的长发丝毫未乱,熨帖的长袍甚至连个褶子都没起。
“我要见镇南王。”
“咔”一声脆响,时清然瞠目结舌地看着一向在外人面前装的人五人六温润如玉的镇南王殿下下了狠手,将这形销骨立的少女整个人又往墙壁里面掼了几分。
砖瓦碎裂,闷出个清晰的人形来。
那少女似乎是终于感觉到了疼,纤细的眉头稍微皱了皱,嘴上话锋一转,却仍然没主动回答他的问题。
她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咔咔嚓嚓”地转了一圈儿,望向时清然所在的方向,“那我要跟她说。”
宋煜辰淡淡地转头看了额角还带着冷汗的时清然一眼,随即松开了手,十分嫌恶地皱了皱眉,手指倏地收回袖中,“然然,过来。”
时清然才不想过去,谁知道这丫头那破破烂烂的斗篷下边是不是还藏着什么别的东西。
仿佛是一眼看穿了她的顾虑,宋煜辰紧接着又跟了一句,“我在,不用怕。”
这话若是从弄儿口中说出来,兴许还有几分可信之处,但从这位衣冠禽兽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就染上了几分旖旎味道。
于是一向为美色倾倒的时清然这次也没能例外,毫不犹豫地舍命选择了牡丹花下死,咬了咬后槽牙,怀揣着满心七上八下踯踯躅躅地挪了过去。
那少女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咳嗽着,单看身形的话倒是个乖乖巧巧的可怜小姑娘模样。
与宋煜辰对视了一眼,时清然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话到嘴边,她福至心灵,又将话锋转了个弯,顶着满脑袋冷汗道,“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见镇南王?”
“我不止要见镇南王,我还要杀了你!”那少女嘁嘁喳喳地咬着满口米细的小白牙,才缓过一口气便狠狠地瞪过来,“还有他,我也要杀了他!”
“......”
时清然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能抑制住,唇角微微抽了抽。
她虽然喜欢年纪小些的孩子,可喜欢的都是像殷小七那般孺子可教且讨人喜欢的,不是这种动不动就从袖口掏出一条蛇往人家脸上扔还张嘴闭嘴要杀人的。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起身,才一抬头便对上了宋煜辰居高临下的眼神,只得悻悻地又垂下了头,硬着头皮问,“你为什么要杀了我,还有......镇南王?”
“因为他骗我!”少女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眼眶几乎要裂开,“因为负心汉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