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连道了好多声谢之后,时清然好不容易才见她踯踯躅躅地要走,一口气还没利索地松下来,那小丫头却又“霍”的转过身来。
时清然吓了一跳,手指不自觉地一哆嗦,差点儿将那只馒头掉到地上,随即指尖一用力,死死地捏住了!
小丫头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吓得连头发丝儿都在抖,还硬是坚持着给她“咣咣”地磕了几个头,这才憋着满目将出不出的泪意眼带梨花地跑了。
时清然砸吧满腹苦味儿,实在想不通为何偏偏要凶巴巴地对她她才肯好好回话。
想不通,她也不再想了,在原地站了许久,遥遥地望着那小婢女确实是跑远了,这才顺着方才的路接着走,只是再也不敢晃神。
往前走了两步,耳边忽然落下一声老鸦的聒噪。抬眼一看,一只硕大无比通体漆黑的鸟正好跟她对上了视线。
自打迈出了房门开始,连续两次的四目相对,没一次是能让人顺心点儿的。
时清然愈发觉得不是自己命里带煞就是今日黄历便诸事不顺,于是提起了些虔诚来,小心翼翼地推开柴房门迈进去。
探着头转了一圈,没能看见人。
“何皎皎?”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随后清楚地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半空中打了个转,硬邦邦地掉在地上,没有半点回应。
时清然飞快地在整个柴房里扫视了一圈,没能看见半个活物的影子,心头猛地打了个哆嗦,险些将馒头给哆嗦掉了。
难道是跑了?
这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时清然一时半刻也站不住了,额角倏地冒出来一层汗水。
还没能审出个所以然的刺客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跑了,这可怎么了得?关键若是别的刺客也就罢了,像何皎皎这样的,谁知道她会跑到哪儿去,万一又掏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满院子扔可怎么办?
汗水顺着脖颈爬上脊梁,时清然眼前一黑,几乎登时就能想象出某天一觉睡醒的时候,身边卧着的不是如琢如磨的镇南王殿下,而是条通体水溜光滑的黄金蛇的惨状,甚至都能想象出自个儿那惊世骇俗、足以将房檐上的瓦片掀掉的尖叫。
她茫然了一阵子,手足无措之下下意识地转身就要跑,口中还慢半拍地喊着,“何皎皎,何皎皎,何——”
她方才转过身,三个字只来得及吐出个头,手腕忽然被一抹冰凉握住了。
光滑又冰冷的触感......是蛇!
时清然吓得脚下一软,连叫人都忘了,登时僵成了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
“别叫了。”何皎皎有气无力地道,“我在这儿。”
听见人声的同时,时清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手腕上的乃是一双枯瘦的手指,并非她想象的什么蛇。
转过身来,方才还找寻不到踪影的何皎皎果然正活灵活现地站在她面前,只是与上一次见面比起来,脸色更加苍白些,衬的一双眼睛更大了,像两潭死气沉沉的黑水。
时清然捧着颤颤巍巍的小心肝,努力地凝神看清楚了,确定眼前的小人儿不是幻象,这才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何皎皎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我......”时清然脑中一片空白,方才走在路上打好的腹稿全化作虚汗发出来了。
磕巴了半晌之后,她恍然意识到掌心里还握着个东西,于是赶紧伸出手来,提起个笑容,语气忒欢快道,“我来给你送点吃的!”
何皎皎望了一眼那只被捏的变了形的馒头,眉头微微皱起,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分不清是嫌弃还是质疑。
时清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立即松了手劲,解释道,“啊,这个,其实这个馒头本来不是长这样的,它应该很好看的,但是我路上遇见了点事情,所以就......它本来真的长得很好看的!”
何皎皎不是弄儿,没有听她胡说八道的耐心,更不想与她探讨这只馒头的相貌是否好看,才听了个“啊”就将心神从她身上挪开了,却还是等着她说完。
末了,何皎皎慢条斯理地斜了时清然一眼,苍白的唇角往耳根方向扬了扬,“要杀我,大可不必你亲自前来,也不必用这样的手段。既然我已经没了退路,自会择个合适的时候自行去死——”
顿了顿,她讥诮的视线扫过时清然的手,“这毒药就免了吧,镇南王府的东西一定金贵的很,还是省着点用,别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
毒药?
时清然眨巴眨巴眼睛,茫然了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登时觉得脑门上仿佛糊了一层活蹦乱跳的蚂蚁。
不知为何,怎么好像所有人都打心眼里觉着她是个坏人似的,难不成她天生长了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
思及此,时清然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在脸上摸了一摸,随即十分真诚地摇摇头道,“这馒头没下毒,是我从饭桌上给你拿的。”
似乎是怕她不信,时清然福至心灵,又添了几句道,“我问了一下,好像没人来给你送吃的,不吃不喝怎么顶得住呢,所以我就来了。你放心,我早上起来吃的就是这个,怎么可能有毒呢。”
说着,时清然伸手在那只丑巴巴的馒头上掰下一小块丢进嘴里,实实在在地嚼完咽了下去,末了还张大了空荡荡的嘴巴指给她看。
有理有据有细节,叫人不信都不行。
何皎皎眼底的质疑稍稍褪去了些,困惑之色却更甚。
她往后退了一步,吊起满眼警惕,“你真不打算杀我?”
时清然摇摇头,真诚又无奈地一摊手,“我长到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杀过。”
这小丫头竟然将她想象成了那种心怀叵测、饭里藏毒的恶人,虽说有些不该,可时清然还是觉得有些欣慰,起码说明先前借着宋煜辰的光狐假虎威是真起了作用。
何皎皎面上的神色明显松动了些许,却仍死守着不肯接馒头,强迫着自己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时清然看,摆出了一副没什么威慑力的凶神恶煞模样道,“兴许你是在中间包了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