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这位。就是韩若兮的生母。她那位好姨娘。当年害得母亲备受**。客死他乡的惠妃。如今的惠贵妃了。
來时已向夏儿打听了宫中的大致状况。虽然时隔三年。不过看來。应该也差不多。南楚皇帝无子。唯一诞下公主的周将军的亲妹妹为贵妃。执掌六宫。皇帝表面虽尊重贵妃。却和无数后宫佳丽欢好。
平淡闲适的假笑挂在嘴角。雪瑶迎上每个人的目光。温婉轻柔的表现下。暗流汹涌的心。足以毁天灭地。
“公主回來了。快就坐吧。”韩平治不愧为政坛翻涌二十几载的一国之君。他已然恢复平静。示意雪瑶坐在右边一处。
“谢父皇。”还是微笑着。雪瑶自信彬彬有礼。在一旁坐了。
雪瑶一到。宴饮便开始了。笙歌燕舞。杯盏交错。席间。不少妃嫔向她來献媚。“兮儿真是愈发出落成绝代佳人了。”“可不是嘛。身子也比先前圆润了些呢。”“是啊。想來北翎那位王爷是不敢亏待我们公主的。”“來。兮儿。这是你最喜爱的清炖鱼。”那些妃嫔就这样纷纷恭维奉迎着她。
脂粉群中。争先恐后。雪瑶一时觉得可笑。她们根本就沒见过她。即便她就是韩若兮。自己夫君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竟也能伪装到这般。还真不是她能做到的;一时。她也觉得难缠。虽然那些人并未向她敬酒。可如此的包围阵仗。一一应付。还真有些头大如斗。不过。幸好在北翎有与那些夫人贵妇们应酬的经验。婉言带笑。算不上应对自如。但也毫无纰漏。
不知过去多久。雪瑶只觉得。脸上的假笑已快僵住了一般。终于听韩平治说道。“行了。时候不早了。公主刚回來。不宜劳累。都散了吧。”
“是。”雪瑶起身。却立在那里未动。
果然。他又看向雪瑶。“你留下。朕和你母妃。有些话想和你说。”
众妃嫔侍女皆退了出去。酒气和脂粉香仍散漫不倦。空荡荡的宫殿里只剩下三人。韩平治。周芸儿。还有雪瑶。
韩平治锲而不舍地凝视着她。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一挑凤眸。她笑答。“唐门第二代弟子。唐雪瑶。”
“可是你替若兮嫁给北翎的镇北王了。”韩平治问出最关心的问題。
脆亮的一声。“是。”她毫不犹豫地肯定了事实。
“为什么。”韩平治有些不解。印象里。二十几年前。唐门和北翎闹得水火不容。后來唐门销声匿迹。不过多少人命欠下的宿怨。怎么可能一笔勾销。难道。她是为唐门通风报信的细作。
“我唐门中人。以扶危济贫为本。若兮公主不愿出嫁。以死相迫。性命堪忧。而我的师兄。有幸救公主于危难。同时深深爱慕公主。情比金坚。所以雪瑶愿自我牺牲。替嫁北翎。”不徐不疾。仿佛感天动地。只是不知。她大义凛然的故事背后。到底是怎样一份不堪的真实。
“哦。那还真是委屈了姑娘。”韩平治细细思虑着她的话。
只听雪瑶又道。“不委屈。为的是国泰民安。同是女儿。嫁出哪个。不是一样呢。”说着。从腰间取出香菱玉。握着玉佩挂绳。淡淡微笑。满满期许。自己的演技。果然大有长进。
看到香菱玉的一刹那。不仅韩平治。连周芸儿也怔住了。怎么会。她怎么会有这个。两人心里都是这一问。心情却大不相同。
韩平治轻轻握起那绝质美玉。颤抖的声音。不乏激动。“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是母亲临终前交托。母亲曾说。玉在人在。再苦再难。不可当掉。拿着它。早晚会找到父亲。”清亮的嗓音。悲歌怅惋。“幸苍天见怜。偶遇母亲生前的侍女。得知个中缘由。今日才得以重回故土。一拜生父。”
“她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为什么她不带着你早点回來。”韩平治有些激动。乌蒙的眼眸不由一亮。
“十四年前了。母亲贫病交加。郁郁而终。至于为何不归。雪瑶也不知。大概。母亲自知色衰爱弛。不想回來伤心吧。”说着。雪瑶又是欠身一礼。“母亲已去。陛下节哀。”
“孩子。我的孩子。。”看着雪瑶。韩平治似笑似悲。正要拍拍她的肩。沉默许久的周芸儿拦住韩平治。“等等。现在这时候。三国征战。想做公主的人恐不在少数。不知你母亲姓甚名谁。”
“婉娘。周婉儿。”眸光扫向周芸儿。字字清晰。伶俐暗中隐。
周芸儿露出一丝不自然。旋即回复正常。向韩平治道。“陛下。不如先安排唐姑娘安歇。这件事。容后再说。”
略一沉吟。韩平治道。“也好。”
雪瑶随着侍女去了宫内一处别院。兴庆殿里。只剩下韩平治和周芸儿。
从一瞬间的神情激动中清醒。韩平治问道。“爱妃。这件事。你怎么想。”
“臣妾不敢妄言。”周芸儿恭顺地推让。
“直言便好。”
“那臣妾便说了。妹妹红颜薄命。若她真是妹妹的孩子。咱们自当认回。好生礼待。也不枉陛下与妹妹一场倾城之恋;可当年战火纷飞。妹妹失踪多年。到底有无生下孩子尚未可知。即便有孩子。是不是眼前这个。也沒人知道。再者。她从北翎而來。师门背景复杂。会不会是北翎的细作。所以。单凭一块玉便认了公主。恐怕不妥。”周芸儿不愧是饱读诗书又掌管后宫多年的名门闺秀。说起道理井井有条。听者不禁心服口服。
“嗯。依北翎和唐门之前的关系。细作应该不至于。不过这件事。也还是查清楚为好。”一挥手。韩平治道。“你也去休息吧。”
“臣妾告退。”周芸儿躬身一礼。也退了出去。
大殿之内。彻底只剩下韩平治一人。复杂之心绪。澎湃之心情。终于不必再掩饰。坐在龙椅上。抚着椅侧雕龙。记忆中的那个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芳华灼灼。俏颜无双。隔着时空的渺远。正似缓缓向他走來。
千言万语抵不过心里一句。婉儿。是你回來了吗。
随着侍女。雪瑶到了安排下的别院。不算奢华。也不算凄清。大概。就是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客人了吧。
不过。现在是客。将來有一天。她会变成主人。真正的主人。
晚些时候。缱绻天边的霞彻底落了。星光还未照明天际。偌大一个南楚宫放在面前。雪瑶自然是不肯乖乖留在别院的。杭州三月。已草长莺飞。早春的娇花。更比比皆是。
走在御花园里。雪瑶才真正体会了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意味。庭院错落庭院。甬道接连甬道。山石亭台。星罗棋布。仿佛永远沒有尽头。
漫步过湖边的时候。远远地。她望见一个人。行云流水。淡雅轻然。这样的公子无双。纵使千万人中。一眼。足以倾目。而此时。他孤影一人。不紧不慢。正向她的方向走來。
“罗太医。好久不见。”雪瑶主动迎上去。如铃脆语惊起波澜宁逸的湖面。
“雪瑶。”此时此地看到她。罗阳清朗的面容上。些许惊讶。些许惊喜。“你怎会在这里。”
“这个可就说來话长了。”美目一转。指着湖中的小亭。“不请我去坐坐吗。”
罗阳微笑着点头。与她并肩。踏过白玉石桥。一齐來到小亭中。
朱红的廊柱。四面通透。对湖而立。雪瑶向罗阳说了自己确认身份的大致情况。抚着腰间别挂的香菱玉。她轻笑着。“呵。你说巧不巧。当初绑架了宁和公主。沒想到。我竟也是南楚的公主。”
他倚亭而望。宫灯辉煌。点亮暗夜。晚风自湖面漾來。略过佳人云髻。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年洛水河畔的动人晚景。只是。轻云过裳。拂动的。唯银饰冰凉。不见了三千柔丝。
面前的她。是公主。是王妃。当年那个意图绑架的小丫头。面目全无。
“世事自有定数。公主重回故土。是天意如此。”他微笑。温文尔雅。却有劝归之意。“只是。南楚宫并非表面这般平静。与皇上相认后。还是尽早抽身为好。”
“乱。你知道的。我从不怕乱。就是不乱。我要是寂寞了。恐怕也要整出些乱子來呢。”侧头看着罗阳。她几分自得。更是自信。
“公主回來。不只是寻父吧。”罗阳还是亘古不变的和颜悦色。无喜。无怒。只有暖。
“呵。不然呢。”雪瑶一声笑。调侃道。“莫非你觉得我是來捣乱的。”
“当然沒有。”罗阳还是忍不住提醒。“不过。深宫斗争一向惊险复杂。稍有不慎。万劫不复。我不想你有事。”
“放心吧。怎么会有事呢。我自有分寸的。”看到罗阳。不知为何。她只想笑颜相对。虽然她的所谓分寸。无非斗狠而已。
只是公子如他。她半分都不想污了他的出尘。
于他。唯一个清字。清出如水。清澈清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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