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般伫立倚望。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清心小跑着奔至她面前。“我数清楚了。不多不少。一共九十九株。”
“是吗。”回眸望向周身绒絮。雪瑶扬起挑衅的笑。
“我数了三遍的。不信你去数。”一瞬间像个自信满满的小姑娘在展示成果。清心微昂下巴。一脸不服气的神情。
“不必数了。本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几株蒲公罢了。还用数吗。”淡淡傲气。更多的。是神秘。雪瑶脆声道。“呵。我说。这里一株蒲公都沒有。”说着。俯身向那一株株绒白吹去。
霎时。满天絮雨。自下而上。飘飞在眼前。模糊了视线。
“好啊。你耍赖。”清甜的声音传來。清心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当即过來抓住雪瑶的肩臂。欲要拦她。
“呵呵。我又沒说不能吹散它们。”眉飞色舞一笑。雪瑶闪身。
清心扑了个空。再向雪瑶奔來。即将抓住藏蓝衣袂的一瞬。雪瑶足尖轻点。身子离地。條然向后越去一丈。再俯身。吹散一片白絮。白绒灿金中。两个年轻人的身影。忽散忽聚。若即若离。正是一副唯美深秋图。
如此追逐嬉戏几番。雪瑶仗着轻功身法。尽数散去所有蒲公。方才之距。两人站定。雪瑶悠然自得。清心含嗔似笑。
樱唇微抿。清心道。“好了。你赢了。快走吧。”
“呵。这样就认输了吗。”看着她微微嗔怒。心底最深处。忽然漾起柔软。直捣面容。化作春风笑颜。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换到身前。小心翼翼地。雪瑶握着剩下的最后一株蒲公。向清心靠近一步。“赢的人是你。送给你。希望明年秋天的时候。云海之巅上。也能开遍这样纯白的蒲公英。”
接过那蒲公。小心呵护在手里。再看一眼面前这清俊单薄的少年公子。即使再清灵的心。也禁不住摇曳生津。
“说吧。你想怎样。”淡然无畏地。雪瑶含笑道。再一次把命运交给别人。她却并不害怕。因为她清楚地感知到。面前这个流水鸣泉般的女子眼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如此的人。是不会伤害她的。
思虑半响。清心睫毛闪动。“答应我三件事。如何。”
“好。哪三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又故作后怕一般。“等等。你不会杀人放火。或者逼良为娼吧。”
“就算我要做坏人。也会找个更得力的帮手。”忍俊不禁。清心继续道。“第一。我不叫神女。我叫清心。以后称呼我名字吧。第二。告诉我你叫什么。还有。你住在哪里。至于第三件。我还沒想好。以后再说吧。”
初听前两件。雪瑶大感轻松。如此简单之事。也要这來之不易的三个愿望吗。眼前这女子。还真是单纯良善之人。片刻。意识到自己的名字。雪瑶才大感头痛。清心既然和十九哥熟络。那很可能听说过她。如果她报出真名。凭清心与十九哥的纠缠。保不准会拿她以作威胁。况且。以男儿身与她相处。不失为一乐。
“清如流水。心若明镜。真是好名字。人如其名。在下韩蓄。祖籍江南。现住金塔村。卖艺为生。清心若登门。在下随时恭候。”不徐不疾。雪瑶自信道來。
“韩蓄。”清心轻声呢喃。“沉静函雅。蓄若流风。这名字。可一点不像你。”说着。清心调皮一笑。是得逞后的莞尔。
“那是你不了解我。只看到我外表玉树临风。其实内心。我也很含蓄深沉的。”做出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声音却似玩笑。一拱手道。“小生就此别过。日日盼清心登门。”
“等等。”正要转身。清心突然叫住了她。“你的剑。”
“这柄剑啊。”看向那镶着宝石明珠的锋利短剑。雪瑶满不在乎道。“既然本就是你的。不如物归原主。”
将别人送给他的东西。再转送给她。慕容谦。他可真是有心。
“不。我希望你拿着它。”执拗地短剑塞在雪瑶手中。清心忽然认真道。“你不必在意它经过什么人的手。只要记得。它现在是你的。我送给你的。就够了。西照不比江南。这里地形复杂。冲突频发。要小心。”
“却之不恭。”勾一抹淡然。雪瑶握紧短剑。揖礼告退。那样的关心。那样的清纯。她怎能拒绝。况且。她的确需要一样护身之物。
少年时单纯。是因为不知;老來。仍得以单纯。是因为看尽了繁华。而两者之间的。是既单纯又世俗的许多人。
金塔村。石婆婆家中。
望着满地碎片的狼藉景象。若兮心头一惊。片刻后。转身向门口奔去。却被罗阳一把拉住。
“若兮。你冷静点。雪瑶会武功。她不会有事的。”看到若兮少有的激动。罗阳紧紧抓住她的臂膀。尽力规劝。
“可是你看。乱成这样。雪瑶又不在。一定是出事了。”清弱的声音显出焦急与憔悴。“她脾气执拗。一点就炸。说不定与人发生争端。然后被寻仇了。”不知怎的。若兮突然很悲观。
“这里沒有尸首。她应该还活着。你在这里等她回來。我去找。”握着她柔弱如丝的玉指。罗阳传递來的。是安宁静心的力量。
“一定要找到她。”简洁的一句。暗藏多少殷切。唐雪瑶。那个本性还沒坏到彻底的女子。纵然千般不是。纵使万种恩仇。也是自己在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啊。不能看她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不能。因为她们身体里。始终流淌着相同的血脉。
“放心。。”温和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另一个轻巧脆声的打断。“看來我回來的不是时候啊。打扰你们温情脉脉了。”雪瑶本是满脸戏谑。看到两人皆诧异。严肃地望着她。只得尴尬笑了两声。“你们。怎么了。”
“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來。还有。屋子里怎么弄成这样。”若兮走到雪瑶身边。轻轻拽住她的衣袖。是微责。也是关切。
“这么多问題啊。我先回答哪一个呢。”雪瑶仍是有些顽皮。偷偷觑一眼若兮。正色几分。“好好。我一个一个回答。”
听过整件事的來龙去脉。温婉的若兮突然宣布决定道。“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一起住在这儿。”作为姐姐。她本就不该将妹妹孤身一人仍在山上的。即使自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保证妹妹的安全。依然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初闻此言。雪瑶微微惊诧。她们。不是仇人吗。就算不是仇人。好像也称不上朋友吧。什么时候。她们感情已经精进到同食同寝的地步了。但似乎。这样的决定。雪瑶也并不排斥。似乎有什么东西。的确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
“如此甚好。”罗阳也一旁帮衬着。“不如。今日就开始搬家吧。”
“啊。。”雪瑶才回过神來。却发现两人已经开始安排若兮的房间了。一直觉得自己是不讲道理的人。现今才发现一句古语。双拳难敌四手。
就这样。若兮搬了进來。姐妹两人开始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生活。
几日后。再度上街表演的时候。雪瑶与清心相见了。许是不期而遇。许是刻意为之。总之。是遇见了。那时。雪瑶在簇拥之中。清心在围观之末。雪瑶准备表演连环飞刀的项目。而清心。正待为她拍手称赞。
只一眼。目光交接。会心一笑。她们都发现了彼此。因为那对望的眸子。都是水一样的颜色。一个水般清澈。如泉见底;一个水般迷蒙。带着琉璃之华。
灵光一现。雪瑶高声道。“下面。在下为大家表演个与众不同的。。刀光映玉颜。”话音为落。周围已有人惊呼道。“是真人吗。受伤了怎么办。”
“当然是真人。至于受伤。那就要看造化了。”言语中。既是自信笃定。又是玩笑不经。好天塌下來。也理所当然一般。
“这。这。。”众人不知作何言语。却见雪瑶已走入人群之中。“让一让。请让一让。”众人注视之下。她走至一个蓝衫女子面前。微微欠身。从容优雅地伸出骨感玉手。“可愿以性命相付。”
“我愿意。”坚定淡然。融一抹甜笑。清心回握住那比自己更为纤凌的指腕。扣在一起。才感觉到。那是如此刚强执着。透着无畏的力量。
两人一起走回中央。若兮已在为她们打圆场。“我兄弟武艺高强。是不会伤人的。大家请放心。”上次扮过一次男装后。雪瑶还是觉得若兮女装示人更合适。一來若兮面相嗓音实在清柔。即使扮作男儿。也会被人一眼看穿。与其徒劳无功。倒不如本來面目;二來。有若兮这样一个天女下凡的美人在。也可多引围观。何乐不为。
见佳人开口。众人都清净下來。目光炯炯。拭目以待。
來到墙垣边上。清心按雪瑶所说站定。双臂张开。面带微笑。雪瑶则退后十步。手执五把飞刀。镇定自若。好似墙边站着的。只是个剪影。她大展身手便好。
“唰。唰。唰”三声。飞刀破空。旋转如轮环。直逼美人面庞而來。再听“当。当。当”三声。飞刀钉在墙面上。离那如画玉颜。不过寸许。众人才松一口气。叫出一声“好”來。但见雪瑶将右手的飞刀换于左手。仍潇洒一掷。如柳叶横空。快如闪电。“当”地一声。仍落在墙上。近乎贴着右颈。本以为这下可松一口气的观众们。才要喝彩。又见若兮在雪瑶眼睛处系上一块黑布。飞刀仍在左手。只是这次。她并未急着掷出。而是握着飞刀空比着。似乎测量。又似乎沒有把握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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