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米爸爸米妈妈请假报备的光荣任务落在了米果的铁杆闺蜜曹娜的肩上。.
别一口一个不管,一口一个再也不理你了,可当奔赴灾区的中巴车驶进殡仪馆的时候,曹娜却是面色一变,死死抱住米果,声音都是酸楚的,“果果,我不让你去!”
米果也想掉眼泪,可她拼命忍着,“我要是回不来。。”
“呸呸呸!!你敢不回来,我就不管你爸妈了!”曹娜满脑子充斥的影像,都是残垣断壁下血肉模糊的尸体。
米果眨眨眼,“那我还是努力回来吧。”
“不是努力,是必须!必须的必!记住了吗!!”曹娜用力摇晃她。
米果被晃得头晕,等曹娜喘气的功夫,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瓢泼大雨里只等她一人的中巴车,“我得走了。”
曹娜扭头一了气。
米果拎着一个单位配发的旅行包就上了车,包里的东西少得可怜,因为不敢回家拿嘛,所以,就是她更衣柜里的那几件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一眼就在后排的王秀娜朝她招手,“米果,这里!这里!”
米果和身边的同事打了声招呼,便拎着包走到后排。
王秀娜拿了三个旅行包,其中打开的一包全是吃的,另外两个包鼓鼓囊囊的,像是衣服。
“你是准备常驻花江吗,秀娜姐。”米果接过王秀娜递来的妙脆角,嘎嘣嘎嘣嚼着。
王秀娜翻翻眼睛,“我这叫为灾区人民减轻负担,你懂不懂!”
米果眯着眼睛,靠过去,抱住王秀娜的大腿,“那我也可以发扬一下风格,陪你一起减轻一下灾区人民的负担。”
王秀娜嗤了一声,捏了捏米果圆润莹白的脸蛋,“你这个小吃货,姐姐弄这一大包,就是为你准备的!”
米果呜哇叫了声万岁,抱着王秀娜亲了又亲。
王秀娜嫌弃推她,“喂!口水!咦。。恶心死了!”
两人正闹着,汽车发动了。
援助分队的同事叫她们,米果拢了拢头发,抹了抹玻璃上的蒸汽,脸贴上去,朝外面张望。
凌晨时分的A市殡仪馆,笼罩在一片潮气雨雾之中,古色古香的办公楼前,立着一群前来送行的同事。
车再向前开,米果忽的攥住王秀娜的手,“师父!是师父!”
王秀娜的脸也贴了上来。
真的是师父!
大雨中,郭台庄打着一把黑伞,微微佝着身子,立在距离办公楼有段距离的花圃边上,朝车子驶来的方向翘首张望。
米果的鼻子一酸,眼眶跟着红了。
她手忙脚乱地去拉车窗,“师父怎么来了呢,他不是回家休息了吗?”
王秀娜摇摇头,也是一脸的迷惑和悸动,“郭师傅是放心不下我们。”
郭台庄是动员会上第一个报名参加救援分队的老职工,可是高主任出于健康考虑,没有批准郭台庄的请求,而是从主动请缨上灾区的职工里面,挑选了身体素质和业务素质相对出色的年轻人连夜赶赴灾区。
王秀娜就是其中一个。
车窗打开,沁凉的雨滴砸在脸上,传来些微的痛感,米果探出半个身子,朝前方雨幕下的身影,用力挥舞着手臂,“师父!!师父!!”
郭台庄迅速站直身体,朝前走了几步,举着伞,眯着眼睛寻找着车窗里的人影。
果了。
还有秀娜那丫头。
他迅速地眨了眨眼,想把她们的面容真切一些。
司机师傅故意把车速放慢,郭台庄跟着车子朝前走,“你们到了那边记得给我来个信!”
米果重重点头,“我们到了就给您打电话。”
郭台庄又从兜里掏啊掏的,掏出一沓子钱塞到米果的手里,“师父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不会买,这些钱你们拿去,到了灾区,别亏待了自己。”
“还有,你们都给我机灵点,记住了吗,一定要机灵着点,别到了那边还是傻乎乎的,见了危险不知道躲!”郭台庄切切叮咛。
“师父------”米果抹了抹眼睛。
眼到了大门,郭台庄追了几步,速度慢了下来,他干脆扔开伞,冲着渐驶渐远的汽车,大声喊道:“你们要好好的回来!!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师父!”米果拼命朝外面挥手,最后,被红着眼圈的王秀娜拽了进来。
米果趴在后座上,隔着玻璃望着那抹佝偻的身影,慢慢淡出视线,最终消失不见。。
夜色沉沉,疾风暴雨的高速公路上,能见度极低。
后半夜,救援分队的人大部分都睡熟了,王秀娜也在米果身旁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米果却是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她特别想念米爸爸米妈妈和米拉。
想他们在干些什么,是在体育馆里睡觉,还是在关注着新闻报道,夜不能寐。
不知,他们有没有想起她呢。
如果米妈妈知道她就在去往宝灵县城的路上,恐怕会一下子急疯了吧。
虽然米妈妈平时快人快语,嘴巴在小区里是出了名的厉害,可她知道,妈妈是疼爱她的,甚至,比独立早熟的米拉,更加的偏爱于她这个傻乎乎的笨女儿。
小的时候,她在外面受了欺负或是磕破了身体的哪块地方回家,米妈妈肯定会去帮她讨回公道。她每次都会揪着熊孩子的耳朵,恶声恶气地警告人家,以后不许再欺负果果,不然的话,就要人家屁股开花。
相较于米妈妈泼辣强势的爱,米爸爸就温和多了,用米爸爸的话讲,他就是果果的奴仆,只要是他家果果想做的事,他就算是舍弃所有,也要为女儿达成心愿。
爸爸和妈妈都是爱她爱到骨子里的亲人,生怕她受一丁点的委屈,所以当初才会那么坚决的反对她到殡仪馆工作。
可是她,好像都没能为父母做过什么,如今,又背着他们踏上一条充满了危险和艰辛的救灾之路,想起这件事,她的内心里就满是愧疚和不安。
爸爸,妈妈。
你们能原谅果果吗?
还有,岳渟川。
她走之前很努力的和他联系了,可是无论是打过去的电话,还是发过去的微信,都没能得到一丝回音。
她想,他一定也在忙吧。
毕竟,这么大的地震,大家都是第一次经历。听说A市也有人受伤,有房子倒塌了,想必,他此刻也是奋战在救援一线,抢救更多宝贵的生命。
不过,她真的好想他。
思念像是弦,越离得远,越觉得割舍不掉。
“呼。。呼。”忽然,车厢一角,米果的前排座位里发出一阵阵压抑的抽泣声。
米果一惊,坐直身子,轻轻地叫道:“李姐,李姐!你怎么了?”
前排的李姐全名李晶,是殡仪馆的老人,也是受到郭台庄师父认可的少数技术高超的遗体整容师之一。
这次去灾区支援,李晶是紧随着他们师徒二人之后报的名。
平常,米果和调到后勤岗位的李晶师姐交流不多,但她曾听师父提起过,说李晶师姐是为了孩子才转行做了行政的。
师父说,李晶师姐的孩子患有先天性疾病,无法像正常人一样长大。
哭声顿止。
昏暗的光线下,李晶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含混地解释:“做梦了,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米果眨眨眼,趴过去,“李姐,你是不是有心事啊。你是不是放不下。。放不下你的儿子。”
李晶低下头,半响没有言声,过了一会儿,她转头,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过来坐吧,我是睡不着。”
米果绕开王秀娜,坐在李晶旁边。
刚想偏头说话,却晶的眼角滴落大颗的泪珠。
“李姐。。”她吓坏了。
李晶用手捂着眼睛,努力缓和过度激动的情绪,她摆摆手,哽咽着说:“没事。。没事。。你别害怕。。”
等李晶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米果把水壶递过去,“喝点水吧,别伤了身子。”
李晶嗯了一声,接过水壶喝了两口水,她色关切的米果,“我刚收到了烁烁发来的短信,噢,烁烁就是我儿子,今年八岁了。”
“哦,他叫烁烁啊,名字挺好听的。”
李晶打开手机,调出儿子的照片,给米果他就是烁烁,可爱吧。”
照片里的男孩一头利落短发,眉清目秀的和李晶长得很像,不过,烁烁的脸色过于苍白,手上还扎着针头,照片的背景一医院。
李晶抚摸着儿子的照片,目光眷恋地说:“烁烁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他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好,却还是尽可能的安慰我和他爸爸。来之前,烁烁连续高烧两天了,体温一直降不下去,我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馆里支援灾区,整容师是首选工种,我其实可以不用去的,可是当我师傅,,们坦荡无私的身影,我就无法缩在角落里,做一个事不关己的人了。郭师傅是我的恩师,他的身体状况我是清楚的,他若不能去,我肯定要站出来,顶上去的。只是烁烁。。我在病床上输液的孩子,那条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我没跟烁烁说我要去灾区,可他还是从他爸爸那里知道了,他刚刚给我发来短信,告诉我,他退烧了,请我放心,他说妈妈是英雄,他为妈妈骄傲。”
李晶说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低低地啜泣起来。
米果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这个胸怀无私的年轻母亲,她只能抱着师姐的肩膀,陪伴她,陪伴着她再次勇敢的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