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仙归心似箭,与石匆忙搭上船,启程返回西安。
虽得知石能帮助她见到墨子玄,但对于石的失言,害她被东煌城误会的事,仍耿耿于怀,白雪仙对石依然是没好脸色看。
石也明白这点,依旧避着白雪仙,免得又惹她生气。
白雪仙在船舱吃过干粮,明明是初春之际,天气却燥热难耐,空气湿闷,令人昏昏欲睡,白雪仙见石在外头晒太阳,心一软,要石进来船舱避日晒,石却摇头微笑,说他不觉得热,而且喜欢晒太阳,白雪仙见石的额头没冒汗,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想起石曾说过他不畏寒暑,倒也不勉强,自个儿在船舱午睡休息。
白雪仙在船舱内昏睡一阵子,隐约听到一阵吵杂声,缓缓睁眼,慵懒起身,正想着什么声音这么吵?掀开船舱的布帘往外瞧,只见外头倾盆大雨,江水上一片迷蒙不清,船夫穿着蓑衣继续摇橹,而石仍坐在船头上,仰头闭目,任凭雨水打在他身上。
“啊!”白雪仙惊呼一声,石竟然在外头淋雨?还淋得浑身湿透!
听到白雪仙的叫声,石睁眼往后瞧,微笑道:“妳醒了?”
白雪仙神色紧张,“你、你干么在外面淋雨?干么不进来避雨?”
石略微摇头,“不用,偶尔淋点雨也好,何况妳在里头睡着,我怕进去会惹妳不高兴。”
“你——”白雪仙见石还是傻愣愣的坐在外头淋雨,气道:“你淋雨得了风寒更会让我生气!快进来避雨!”白雪仙说完,见石还是坐着不动,也顾不得雨势,冲出船舱,拉着石的手臂,硬是把石拖进船舱内。
白雪仙把石拉进小小的船舱后,径自坐下,气愤地望着石喘气。
石愣眼望着白雪仙,也坐了下来,对白雪仙刚才的举动感到疑惑不解。
他不懂,雪仙不是不喜欢他靠近吗?怎么不进船舱也在生气?
石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丝、脸庞、衣服滑过滴落,长如扇的金色睫毛上,还沾着些许水珠,宛如挂着几粒水晶珠子,石满脸疑惑地瞧着白雪仙,所坐的草席也渐渐被沾湿。
白雪仙见石一副疑惑神情,正想叫石换上干净衣裳时,突然想起石两手空空,连食物饮水都没带着,更别说是替换衣物。
白雪仙面露惊讶,想起石这几天总是穿着同一套衣裳,下船到小镇休息时,她去澡堂沐浴,石总是站在外头等候,没去洗澡。
想到这,白雪仙不禁摀鼻退离石,她见石的外表一副清逸整齐,想不到竟是个肮脏之人!
石见到白雪仙突然露出鄙夷神情,摀鼻退离几步,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是有什么臭味吗?
石低头瞧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虽湿透但质地较厚,没隐约透现身体,又摸摸自己的脸,也没沾到什么泥巴,又闻闻自己身上,没有臭味,反而还有股清香,实在搞不懂白雪仙究竟是怎么了?
白雪仙难以启齿,吞吞吐吐地问:“你……没带替换衣物吧?”
石一愣,点头应声,“嗯。”
白雪仙又问:“你……好几天没洗澡了,对吧?”
石面露疑惑,“好几天?我已经很久没洗澡了。”
听到石的回答,白雪仙吓得退更远,大叫:“啊!脏死了,你不要靠近我!”
石瞬间领悟白雪仙怎么会突然摀鼻退开他,笑道:“原来如此。”
石淡然解释着:“我既不会产生脏污,又何需清洁?连我身上的衣物都是一尘不染,说不定世人洗好的衣物,还比我穿的衣裳脏。”
白雪仙瞧着石,想起她总是在石身上闻到一股淡淡清香,几天下来,也不见衣裳脏污,不仔细注意,根本不会发觉石好几天没沐浴、一直穿着同一件衣服。
白雪仙开始怀疑石真是个隐世独居的仙人,几日下来,石不仅粒米未进、滴水不沾,也没听过石说要出恭解手,她听韬光说过,唯有仙人才能不沾染世间尘埃,不需吃五谷浊气,也不会产生污秽粪溺。
适才烈阳高照,白雪仙躲在船舱内都觉得酷热难耐、香汗淋漓,石坐在外头晒太阳,却一滴汗水也没有。
这番推想,白雪仙也不再躲避石,见石身上仍湿着,若不快点弄干只怕会生病,但她总不能叫石穿她的衣服,也不好意思叫石脱下衣服弄干。
“你……没带替换衣物,这样让身体湿着,容易着凉生病的。”
“生病?”石愣眼,随后微笑续道:“我从未生病过,妳无须替我担心。”
“没生病过?”白雪仙吃惊道,不敢相信石一副文弱模样,竟从未生病过。
白雪仙转念一想,她想起石曾说过他不曾生病,若石是神仙,不会生病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见到石身上还滴着水,白雪仙拿出一块素白锦帕,递到石面前,“拿去,不会生病就好,但至少把脸擦干。”
石见到白雪仙递给他手帕,愣了一会,他想起曾在书上看过,未出嫁的姑娘家,见到喜欢的男子,就会把自己随身的手帕送给男子,当作定情信物。
想到这,石紧张起来,猛抽一口气。
难道——雪仙是在暗示什么吗?
白雪仙见石愣住好一阵子,久久未回神,在他面前摇手也没反应,白雪仙呼叫几声,这才把石叫回神,“啊?什么?”
“你怎么了?该不会淋雨淋到灵魂出窍了吧?”白雪仙问,随后又将手帕伸近石面前,“拿去。”
石猛吸一口气,慢慢接过锦帕,瞠目惊讶地瞧着锦帕好一会,然后吞吞吐吐的说:“雪仙,这是……”
“给你擦脸的。”白雪仙回答,不懂石怎么一脸惊讶,呆滞很久才回神,好像在怀疑她怎么会这么好心?
“擦脸……”石恍然大悟,白雪仙只是给他擦脸,不是什么定情信物,暗骂自己会错意,但听到是要给他擦脸用,石又惊讶失神,无法想象他要拿白雪仙的手帕擦脸!
白雪仙见石又呆住,心想:该不会连擦脸都很久没有擦吧?
“喂!你、你到底要不要擦?不擦就把手帕还我。”白雪仙的问话,让石惊醒过来,连忙说:“要,我要擦……”说完,石双手捧着锦帕,往自己的脸上抹着。
石觉得香气扑鼻,闻起来就好像是白雪仙身上的味道一样,那样的幽香迷人,令人陶醉。
石将脸上的雨水擦干之后,留恋不舍地还给白雪仙,“多、多谢。”
白雪仙拿走锦帕,不懂石怎么擦脸擦到满脸通红?是擦得太用力,擦伤脸了吗?
白雪仙问:“你怎么脸颊红通通的?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石神色紧张,撇过头,摇头道:“没、没事,我说过我不会生病,妳不用为我担心。”
白雪仙羞红着脸气道:“谁、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怕你生病会拖累我!”随后转身坐在一旁,不发一语,背对着石,避开石的视线。
石偷偷望着白雪仙,浅浅微笑,暗中施术将身上的衣裳弄干。
数天之后,白雪仙与石赶到寒冰洞外,白雪仙转动机关,开启洞口大门,里面的通道幽暗无比,完全瞧不见里边的模样,两人进到洞内,白雪仙便转动机关,关上大门,洞内顿失光明,眼前一片漆黑,待双目适应黑暗后,白雪仙望着洞径,暗忖一番。
她不想与石有碰触,再加上师门规定不能让外人进入,上次会带墨子玄进入,是因为师父韬光之命。今日,她要带外人进入,已违反师门规定,但心中一股强烈的思念,期望能见到墨子玄一面,就算是违反规定也好、牵石的手也罢,说什么也要忍耐。
白雪仙努力说服自己放下成见,强忍心中的厌恶,伸手牵起石的手,拉着石走进寒冰洞。
石突然被白雪仙握住右手,神色诧异,对白雪仙这番举动感到吃惊,不解地望着白雪仙。
白雪仙握着石的手,觉得石和墨子玄的粗糙大掌不同,石的手格外纤细瘦长,手如柔荑,柔嫩无比,手掌却又比女人的手更宽大,手指也较粗长,摸起来就像大一号的女人手,让人不敢相信这样一双白皙玉手,竟是长在一个男人身上。
白雪仙和男人这般握着手,除了墨子玄,就只有石了。
石握着白雪仙的娇嫩小手,只觉得掌心传来一股温暖,这般纤细柔弱的手,好似初生的嫩芽,轻轻一捏就会被弄伤,石见白雪仙生得这样柔弱,不禁萌生疼惜之情。
石以前见到书上说及男女之间的不同,那时的他还无法想象“女人”这种生物,只觉得男人跟女人长得差异甚多,根本就是不同种类的生物吧?
见到白雪仙之后,石这才了解世上真的有“女人”这种娇弱的生物,实在无法想象长得这么瘦小柔弱,怎么禁得起世间波折?
想到这,石更加自惭羞愧,他的无知之过,竟伤害到一个女人的心。
寒冰洞内幽暗无比,伸手不见五指,目不视物,令人胆怯难行,洞径蜿蜒曲折,就算拿火把照明,在洞里转来转去,到最后还是会迷失方向。
当初白雪仙带墨子玄进洞,缓步走着,也曾好几次让墨子玄脚步不稳、转向不及,差点撞到跌倒。但如今白雪仙带石走进寒冰洞,快步行走,石的脚步顺畅,跟得上白雪仙的步伐,好似不受黑暗影响。
白雪仙也发觉出端倪,想起她在石的居所养伤时,洞内通道也是没点灯,黑漆一片,石走在山洞里也是顺畅自如,猜想石说不定也会暗中视物,这时停下脚步,向石问道:“你会暗中视物?”石应声,“嗯。”
“怎不早说!讨厌!”白雪仙气得放开手,往前走去,石不懂白雪仙怎么会突然生气?她又没问他,怎会知道要说?急忙快步跟上。
两人走到寒冰洞尽头,白雪仙转动机关开启石门,登时一股刺寒袭来,两人走进冰窖,窖内无灯火照明,白雪仙敲着打火石,点亮一盏油灯,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照亮冰窖。
石瞧望四周,见这冰窖充满沁寒之气,满意点头,“嗯,这座冰窖酷寒无比,用来保存肉身再好不过。”
“接下来呢?”白雪仙走近石身旁询问着。
石指着地面的冰霜说:“妳先躺下,让身体触冰。”白雪仙照做,缓缓躺下,双手交迭在肚子上,“然后呢?”
石蹲下身,望着白雪仙说:“待会我会对妳施展‘离魂术’,抽取妳的灵魂,过程会使妳相当痛苦,若是妳忍受不了,就叫一声,我就会停止施术。”
“再大的痛我都忍受得了,只要能见到子玄一面便是。”白雪仙眼神坚定,既然她都敢为了墨子玄而咬舌自尽,又怎么会怕死的痛苦?
石见白雪仙还是这样坚持,轻叹一声,似是不舍。
白雪仙望着石,疑惑问:“既然‘离魂术’是抽取灵魂的法术,那你要怎么抽取自己的灵魂?”
石淡然微笑,“我自有办法,妳无须担心。”说完,石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沉声道:“好了,闭上眼,我要开始施术了。”
“嗯。”白雪仙闭上双眼,内心忐忑不安,头一次遇到这种会抽取灵魂的法术,白雪仙既是紧张,又是期待。
石见到白雪仙柳眉微蹙,知晓白雪仙嘴上说着不怕,其实心里还是有在紧张。
也难怪,这种会强制抽取灵魂的法术,谅世人也没一个听过,何况还是要到地府走一遭?
想到这,石不禁心疼起来,他对墨子玄越来越感到好奇,想见见墨子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让白雪仙不畏死亡的痛苦、不怕地府的森岑,只为了见他一面。
“雪仙,我怕妳禁不起灵魂被剥离的痛苦,我先用‘醉梦咒’让妳昏睡,希望能减轻妳一些痛苦。”白雪仙听到石这句话,又睁开眼,神情疑惑望着石。
石续道:“抽取灵魂之后,我会对妳的肉身施下‘辟邪咒’,凡鬼魂精怪都无法欺近,以免肉身被附身占走。”语毕,石右手一挥,白雪仙闻到和她被石带回山谷疗伤时,闻到的味道一样,一股香甜气息飘来,白雪仙意识渐失,覆在腹部的双手无力滑下,搁在两侧,昏沉睡去。
石见白雪仙已沉沉睡去,喃喃念咒,左手开掌,伸到白雪仙头上,摧动气劲,左手微微一握,只见白雪仙身上笼罩着白光,白光渐渐被引向石的左掌下,腾离白雪仙的身躯,逐渐汇集旋聚,凝结出一颗白色光球,悬浮于石的左掌之下。
——那便是白雪仙的魂魄。
魂魄被抽离,石一反手,魂魄浮于左掌之上,石神色忧伤,望着白雪仙的魂魄蹙眉叹息,“唉!雪仙,妳这是何苦?”说罢,石又叹口气。
石伸出右手食指,念完咒语,对着白雪仙的肉身画出符文,符文发出金光腾浮于空,画完符文之后,石右手开掌,将符文打进白雪仙的肉身,避免被鬼魂精怪附身占走。
石施术完毕之后,起身望着白雪仙的肉身长叹一声,捧着白雪仙的魂魄准备转身步出冰窖时,瞥见白雪仙的手臂上,有着一点殷红。
石大吃一惊,身子微微一震,望着那抹红点久久无法回神。
他记得,后来他观书时,得知有些尚未嫁人、未经人事的女人,身上会有一个红点,叫做“守宫砂”。
后来他才知道,为什么当时白雪仙会很害怕守宫砂消失而不愿嫁他。
但白雪仙不是已经成为墨子玄的妻子了吗?怎么还会有守宫砂?
难道——
良久,石终于回神,表情惊讶,难以置信的说:“雪仙她……没有和墨子玄成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