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走于通往兰溪的道路上,放眼望去,田连阡陌,一望无垠,金黄漫漫,结穗累累,清风吹来,还能闻到些微的稻香,再过段时日,这些稻田就能收割,只是三人无心赏景,一路上都沉默无语,缓步走往兰溪城。
今晨醒来,白雪仙正想向村长致谢,韩洛却说村长早在夜半时分就走了,白雪仙心感困惑,问过老翔才惊觉韩洛所言不假,得知村长临时有紧急要事早已离村,临走前还吩咐老翔替他招呼客人,白雪仙见韩洛跟石休息一夜仍心情不佳,村长又不在村内,不好意思再打扰下去,便向老翔答谢告辞。
离开高隆后,三人也没个目标地,不知接下来要往何处去?韩洛本来就四处飘泊、居无定所,更别说是另外两位。想了想,白雪仙还是决定前往金华一观,并告诫自己火腿尝个几片就好,别再像以前那样暴饮暴食。若要去金华,须在兰溪搭船,因此三人决定前往兰溪城,只是这一路上,无论白雪仙怎么询问关切,石与韩洛的脸色虽然较昨晚缓和,但仍是闷闷不乐、沉默寡言,连石都只简短回应几声,不再多说,最后白雪仙觉得自讨没趣,也不再过问,三人一路上就这样静静地走着。
直到步入兰溪城郊外,石突然停下脚步发出呼声,打破一路上原有的沉默。
“啊!不好,恐怕我无法进城……”石的双眉紧皱,满面忧虑,白雪仙疑惑不解,石告知之前他在兰溪城引发的骚动,此时进城,恐怕会被人识破身份,惹来麻烦,韩洛提议放弃去金华,改往别处去算了,但石听闻有熊妖伤人之事,担忧是杭州蛇妖的余祸,无法置之不理,但若要前往茶坞山道,势必要进入兰溪城搭船过去。
“啊……这、这该怎么办?”白雪仙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石不愿身份曝光,况且这一路上她也见过不少迷信的百姓,疯狂起来还真是可怕!也逐渐明白石为何不愿让世人知晓他的存在,不只是因为石不喜欢人类的缘故,更是因为世间太多妄想得到神力相助而能瞬间消除苦难的人,若是让人太习惯有神仙相助,久了就会不思进取,更会不堪压力与挫败,人类就会丧失坚韧求生的意志。虽然石并未亲身经历过,但听石说过他曾在天书中得知黄帝轩辕有感于此,故而率众登天离去,好让人族学着自立自强,不要对神仙过度依赖而丧失竞争能力。既然石已被人瞧见他身怀异能,被识出来历,但石又不会变化术,就算想帮石乔装打扮、掩饰外貌,现下他们身处于城外农田,要上那儿找乔装的材料?若是这样进城,石肯定会被百姓围个水泄不通、无法脱身。白雪仙想了许久,仍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韩洛倒是没有太过惊讶,石的外貌奇异,乍看之下会以为是外域番人,但仔细一瞧,五官特征又不像,石又不垢不溺、不饮不食,会被世人怀疑身份也是迟早的事,既然他与二人同行,自己又是被朝廷通缉的要犯,也不想引来麻烦,这事不得不管,因此要两人待在原地等他,他先进城瞧瞧情况如何再说。
韩洛快步跑向兰溪城,一进到城内,就看到许多人拼命似地寻找西安神仙的下落,逢人就问有无瞧见,此时有位金发胡商进入城中,民众一看见金发人,立刻冲上去将他团团围住,频频呼喊神仙大人,纷纷跪下求神仙施法解救,即便胡商拼命矢口否认,百姓仍是坚信不移,围着胡商不肯放行。
韩洛看到胡商的下场,暗骂金毛泄露了行踪,害得他们今后难以入城了,想了想,急忙赶至市集采购些许物品,随后出城与白雪仙和石会合。
韩洛将城中所见之事转告给二位知晓,石听了自责万分,当时他急欲取药帮助白雪仙,完全没考虑后果就在凡人面前显露异能,就算那些差吏遵守诺言不说出他的身份,但旁人见到断手突然接回,又有西安天仙到杭州除妖的传闻,马上猜出他的身份并不意外,石也了解自己的存在迟早会被世人所知,只是这么一来,恐怕他无法像以往那样陪着白雪仙四处游玩了……
就在石为此事烦恼时,韩洛朝石丢出手中的藏青色斗篷,呼喊出声:“拿去,快披上!”
石接住斗篷,正要开口询问时,韩洛已经续话道:“那些百姓现在是看发色认人……不对!是认神仙,亏你这狐仙修行万年竟然不会变化术,真是丢脸!要是以后都被你扯在荒郊野外而无法进城,也是挺麻烦的!干脆以后你披着这件斗篷,把金发遮住,我们赶快进城补给、赶快搭船离开就是!”石一时没个主意,既然韩洛都这么说了,也只好点头认同,只是凡物对他来说布满尘埃,实在肮脏,施术拂去后才披上这件斗篷,戴上兜帽后,果然将耀眼的金发给遮掩不见,原本引人注目、亮丽的存在,瞬间变得隐晦神秘。
白雪仙见石的金发全遮掩不见,那兜帽的帽缘又特别长,若是石低着头,就遮去了视线,连漂亮的赤眸也看不到,不由得发出牢骚,哀叹可惜看不到石的美丽金发了,石听了微笑承诺,若是白雪仙想看,待到了郊外无人之处,自然可脱下斗篷让白雪仙好好欣赏,白雪仙听了很是高兴,早已走离数尺的韩洛不耐烦地回头催促,两人这才急忙跟上。
一进入城中,果然如同韩洛所说的,城中居民陷入寻找神仙求助的风潮,石低着头快步跟着白雪仙前往渡口,深怕一抬头就会被人瞧见识破,韩洛分头行事前去市集采购些许干粮饮水,随即赶到渡口与二人会合,不在兰溪多做停留,立即搭船离开。
三人赶到茶坞山道,因石害怕身份曝露不敢前去问人,又不放心让白雪仙离身,故而问人之事落在韩洛的身上,韩洛虽然满肚子不愿,嘴里抱怨个不停,还是照着石的要求去探听消息,问了几位路过的民众后,得知近日已有多起恶熊伤人之事,从兰溪至金华一带皆有,最初是在金华山发生,料想那头恶熊定是栖息于金华山,百姓也曾通报官府,委托猎人来抓熊,但那恶熊行踪不定、善于躲藏,不时窜出袭击路人,令人防不胜防,猎人虽曾抓获几头黑熊,但都没抓住那头伤人的恶熊,时至今日,还是捉不住那头恶熊。韩洛向石与白雪仙转述问来的事,白雪仙听到熊妖虽然尚未害人性命,但屡屡伤人,甚至使人断臂,实在可恶,假以时日,恐怕会进一步杀人,就算石不说,白雪仙听了也会求石出手援助,因此三人决定赶往金华山,解决熊妖之患。
一踏入金华山林,石与韩洛双眼睁大,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石瞧望四周,闻出有妖气弥漫,看来熊妖回到他的老家了,石循着妖气飘来的方向带领前行,行至双龙洞附近,赫然撞见一头黑熊,那黑熊惊见有人,正欲扑上前,早已被石用“束身定”给箍住,无法动弹,黑熊连连发出咆哮怒吼声,虽然拼命扭动想挣脱,光圈却是越动就缩得越紧,最后黑熊放弃挣扎,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三人,连连吼叫着人语:“快把孩儿还给我!”
听到熊妖的吼叫,三人觉得有古怪,石开口问:“孩儿?你就是最近屡次伤人的熊妖吗?”
那熊妖喘气几下,想起刚才被束缚的法术,猜想眼前穿着斗篷的人似乎不是寻常人,逐渐恢复理智,口说人语答道:“不错。”
石又问:“你为何要伤人?”熊妖听了却是悲伤地哭泣起来,一面口说人语回答,一面夹杂着熊的悲鸣声,“我的孩儿……我的孩儿被人类给掳去了!我遍寻不着,想去问人,但人类见到我,都出手攻击我,为了自保,我不得已反击脱逃……并非有意伤人!”
三人听了大感意外,本以为是有意伤人的恶熊,想不到竟是焦急寻子的母熊?
“求求你们帮我找回孩儿!我虽为妖,但修行浅薄,还无法化为人形,我无法进入城中寻找我的孩儿,人类见到我就是想杀我,我、我无法找回我的孩儿,也找不到人帮我……既然你会法术、本领大,不是有句话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吗?我的孩儿年纪小,是无辜的,我求你帮我找回我的孩儿,若是要降罪责罚我伤人之事,只要能找回我的孩儿,无论是千刀万剐,我都甘愿受罚!”说罢,熊妖伏在地上悲鸣不断,听得白雪仙于心不忍,出声求石援助,石没料到真相竟是如此,既然他已插手,白雪仙又开口哀求,当然无法不管,点头应允。
韩洛听了,皱眉说:“噢!这可不妙了,熊若是被人捕获,就会被抽胆汁、斩熊掌、剥皮取肉……若不快点,恐怕就来不及了。”听到韩洛这么一说,石与白雪仙吃惊得脸色发白,恶熊伤人之事已有多日,就算他们立刻动身去找,恐怕为时已晚,熊子早已进了人腹了!
熊妖听了韩洛的话并没有哭叫,反而急忙出声澄清:“不!不!我的孩儿是人,不是熊!”此话一出,又让三人错愕,熊妖急忙解释着:“五年前,我在山林中发现一个被遗弃的男婴,我……那时正好肚子饿,本打算要吃掉,可是我看见这娃儿十分可爱,小小的手紧紧抓着我的爪子,还睁着大眼对着我笑,完全不怕我的样子……我在这山林独自修练,也觉得孤单寂寞,就把这男婴带在身边抚养照顾,不知不觉那小娃儿已经渐渐长大,开始会爬行奔跑。数日前我外出觅食,回来就见不着我的孩儿,只看到地上有人的足迹,四周有陌生人的气息,所以我才推想是被人给掳了去!”
“韩洛,你可有想法吗?”石知晓他和白雪仙不谙世事,娃儿被掳走,不知该如何去寻,若是韩洛也不知该如何去找,那他也无可奈何。
韩洛思索一会,答道:“金华山邻近金华城,会来这山的人,很多都是金华城的居民,既然熊妖的孩子是人,最差的情况就是被贩卖为奴,可以先去金华城的市集寻找看看,或是去客栈打听消息。”
得到一个搜寻的方向,石决定要前去金华城碰碰运气,见熊妖身上的毛皮杂乱、多处带伤,应该真是焦急寻子,并非刻意欺骗,便解去“束身定”,同时上前为熊妖治伤。
“你──”熊妖大吃一惊,惊觉一道强烈的真气灌入伤处,眼前的人若非是修道有成的真人,那就可能是隐游凡尘的神仙了!
“莫动,我先替你治伤,待会会去城中寻你孩儿,你乖乖待在此处静候佳音,切记往后不得伤人!”
虽然无法瞧见此人容貌,熊妖点头答应,韩洛在旁出声询问:“你孩子叫什么名字?”
熊妖答道:“他是在金华山被发现的,所以我就叫他‘金华’,那孩儿年纪小,才五岁,除了我,没其他人陪伴,他人语说得还不太好,性格又顽皮,若是你们寻到了他,还望能多多包涵。”
已治伤完毕的石,起身说:“既如此,我们这就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