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离开京城之后,一刻也不停歇,急忙赶往兰溪高隆村,一见到诸葛卧云,连口茶都还来不及喝,先是将朱茜给的千年人蔘交给诸葛卧云,希望有助于诸葛卧云的伤势,接着,将他在莱州的事和向白雪仙问来的事,都转述给诸葛卧云知晓,也说他在京城向皇帝告知食尸鬼已被西安天神所降服,不必再追捕,皇帝已得知莱州之事,虽然感到意外,但也点头应允,答应朝廷不再追缉食尸鬼受刑伏法,而是让神仙决定食尸鬼的生死。
原本皇帝有意要苏怡引荐,带神仙入宫,苏怡告知神仙来到凡间,是奉天帝之命而来,协助治平之前因地牛翻身而引发的灾祸,近期还无法入宫面圣,待天下灾祸平定后,必会请神仙入宫面圣。
皇帝知晓杭州蛇妖、盘山鬼王之事皆由神仙所平定,不疑有他,便赐给苏怡一道通行令牌,让苏怡转交给神仙,使神仙四处行走之时,可通行无阻,并暗中下道谕令,通知地方官吏,若是见得神仙三人,不得为难与张扬。
诸葛卧云得知事情的缘由,了解他们三人是如何相识的,先前的疑点瞬间豁然开朗,不过对于苏怡与白雪仙结拜之事,却是不以为然。
“此女不祥,凡是与她有关系者皆不得善终,奉劝你最好趁早与她断绝关系为好,以免遭受牵连。”
“何意?”苏怡不明所以,不懂诸葛卧云怎会这么说白雪仙?
诸葛卧云轻轻摇扇,往旁走了几步,说:“我虽不知她的生辰八字,不过光从名字上来看,此女总格得数为‘首领之数’,受人尊仰,享受富贵显荣,具有立于上位统率众人之力。也因此她会吸引旁人跟随她,甘心为她赴汤蹈火,一生受尽众人相助,不愁吃穿,生活顺遂,可这首领之格乃是至阳大吉之数,若是女子得此其数,适得其反,反而成了祸害。”
“所谓男属阳、女属阴,女子应顺从男性,才能滋养万物、生生不息,此为先天的补数。若是女子具备首领命格,则有阴阳互斗、妻凌夫之相,夫妻失和,自然就不得安宁。”
“不过此女命格属水,柔情似水,水属阴,略减首领命格的阳刚性,倒不会像唐代的武则天那样颠倒阴阳、牝鸡司晨,反而带有‘多情之数’,一生情人众多,爱上她的男子不少。可这首领之数不利女子,加上多情之数的影响,反成了克夫的‘寡妇之数’,变成祸水,爱上她的男子皆会因她而死,她也注定情路坎坷、姻缘浅薄,最终担孤受寡、郁郁而终。”
“虽然你与她结拜成异姓兄妹,料想你不至于会对她产生情愫……不过此女为祸水,会祸害旁人,所以你还是少跟她有关系为好。”
苏怡听得哑然失色,无法想象白雪仙这样一个善良体贴的美丽姑娘,竟会是寡妇之命?
白雪仙在东煌城之事他已派人调查过,确如白雪仙所言,原本东煌城的前城主墨子玄已与白雪仙许下婚约,却还没结成就生离死别,彷佛是被老天爷硬生生拆散一对璧人似的……
倘若真如同诸葛卧云所说的,白雪仙会祸害旁人,那也是男人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而已!将问题推给柔弱的女人受罪,蒙受不白之冤。墨子玄之死,明显是西潼宫所害,为何要诬赖一名失偶的伤心女子?
苏怡摇头,不认同诸葛卧云的话,辩道:“有句话说:‘三分天定,七分人为。’我不认为光从名字上来看,就能断定一个人的一生,何况天底下同名者甚多,难不成每个叫‘白雪仙’的女子都是寡妇之命吗?”
说到此,苏怡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伤,叹道:“想我幼时曾被算命仙断言是富贵长寿、子孙满堂之命,可我还不是年纪轻轻就枉死了?即便娶妻,也无法生下子嗣,我又何必去耽误姑娘家的青春?”
此时诸葛卧云开口欲话,却又吞回,静静地听苏怡说下去。
“以致于至今二十有六尚未娶妻,皇帝见我如此,还有意赐婚,虽说是被我婉拒了……再说我迟早会被阴差勾魂、打入枉死城,能多活一天,便是祖上积德,更有赖于你的庇佑。至于白雪仙会不会因此克死我?我并不在意,因为我早已是个枉死之人,又何须惧怕?”
听完苏怡的牢骚话后,诸葛卧云并没有出言安慰,反而摇扇询问:“之前交待你做的事呢?”
“唉!你真无情。”苏怡摇头苦笑,但他心里也明白诸葛卧云为天下苍生的未来所忧,相比之下,他个人的烦恼苦闷,在诸葛卧云的眼中,根本不足挂齿。
苏怡强打起精神,开口说:“玉佩我已经交给白雪仙了,应该不会像之前那样被烧毁或丢弃了。”
“哦?待我试试,你随我过来吧!”诸葛卧云迈步离去,苏怡随后跟上。
苏怡拿着烛灯,跟着诸葛卧云来到地窖深处,此处是个广大的圆顶石室,四周空旷无一物,有八道门,通向其他的地窖。
诸葛卧云挥动羽扇,登时周身烟雾弥漫,掩去身影,当烟雾散去,已幻化成一位褐色长卷发的病弱男子,诸葛卧云深吸口气,摧动龙力,接着伸手轻挥,手挥之处竟浮现出一幅中原山海图,诸葛卧云伸指对着山海图轻轻一弹,一道黄色的光点出现在山海图上,位置就在山东一带。
诸葛卧云满意的点头,语音却变得微弱,道:“嗯,看来是成了,今后便可藉此追踪九尾石狐和尸狗的行踪了……咳咳!”
诸葛卧云突然咳嗽了起来,苏怡关心询问:“怎么了?莫非是过于劳累?”
诸葛卧云缓下咳嗽后,摇头答道:“无妨,这是玉龙的体质特性,不碍事。”
闻言,苏怡惊道:“莫非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损体’特性?”
诸葛卧云轻轻点头,伸手一挥,山海图消失,同时烟雾扬起,待散去之时,已回复成原本的模样。
诸葛卧云先是喘了几口气,才开口解释:“玉龙操控念的能力是我们九龙之中最强的,不过也因此付出‘损体’的代价,所以女娲娘娘才会创造出主掌复苏的月龙出来,否则损体过度,会因此死亡。”
苏怡担忧劝道:“你伤重未愈,没必要的话,还是多休息吧!”
诸葛卧云轻轻摇头,“放心!我自有分寸,你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赶来,想必也累了,我已经安排阿翔备妥客房,你在高隆休息几日再走吧!”
苏怡先是一拱手,开口道:“多谢了!不过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诸葛卧云望向苏怡,问:“什么事?”
苏怡道:“我去莱州之时,被韩洛下了蛊,不知是否为妖蛊?想请你帮我确认一下。”
诸葛卧云走近苏怡,低头朝苏怡的身上嗅了几下,回挺身子,答:“没有任何一丝妖气,不是妖蛊,应该只是一般的毒蛊而已,这个找你的红颜知己阿满姑娘即可。”
“找、找她啊……”苏怡面露困窘,有些犹豫。
“嗯?怎么了?这么怕见她吗?”诸葛卧云摇着羽扇,笑道:“世人都说你的女人缘极好,红颜知己众多,那个不是对你一见倾心,愿以身相许?你担忧自己无法生子,娶了只会耽误到姑娘家的青春;你不娶,岂不是耽误到更多姑娘家的青春,让她们枯等一生?”
被诸葛卧云调侃揶揄,苏怡满面羞愧,吞吞吐吐的说:“所、所以我索性让世人当我是‘兔子’,好教她们死心,另寻良缘去吧……”
苏怡当初拿诸葛卧云用玉龙之力“标记”好的纸扇,要假意对白雪仙一见钟情,赠送纸扇,藉此追踪三人的行踪,想不到竟会激起石与韩洛的怒火,苏怡眼见苗头不对,又对石的美貌惊艳,便急中生智,假装是“兔子”,将纸扇当作是对石的“定情信物”而送出,想不到,竟马上就被烧毁……
这次苏怡改用苏家的象征“飞燕玉佩”,送这么贵重的物品,想来应该不会轻易地被丢弃,不过眼见石与韩洛对他颇为反感,实在是难以找到名目送出,若是送给白雪仙,又会引来两人的妒火,索性以结拜为名,当作是兄长给妹子的东西,将玉佩给送出。
只是没想到,全天下都已经谣传他是“兔子”,他本想出面解释,但想起这样可以让那些红粉知己放弃等待,好过他娶了其中一位女子、或是他终生不娶而害得她们伤心难过、苦等一生……
“哦?小草姑娘不好吗?”
天外飞来一笔,诸葛卧云的话让苏怡吓得全身激灵,心慌急道:“你、你别拿我取笑了,小草是我府上的婢女,何况我从小与她一块长大,我把她当家人看待……”
诸葛卧云点头认同,道:“嗯,妻子也是家人,这很好。”
“你、你怎么今日一直寻我作乐?”诸葛卧云的穷追猛打,让苏怡有些恼羞成怒。
诸葛卧云面露微笑,轻轻摇扇,说:“呵!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多虑了,你的烦恼,其实很容易解决,只是你一直不肯去正视,一直不肯踏出那一步,我只是好意点醒你而已,否则那一天失去了,才在那边后悔莫及啊!”
“你这神仙怎么可能会懂得世间的男女情爱之事?”苏怡质疑询问。
诸葛卧云立刻反驳道:“怎么不懂?我曾娶过妻子,人类为了爱,奔走天涯不算什么,我以前拜托玉龙让我穿梭时空、回到过去,向先祖诸葛武侯学习时,还因此与我妻子相遇,来段跨越千年、轰轰烈烈的恋爱呢!”
提到爱妻,诸葛卧云难得露出甜蜜的笑容,续道:“天庭会禁止神仙动情思念,是因为神仙为了爱,会做出比人类还更疯狂的事。你这个还打着光棍的小伙子,想对我说教?哼!还早得很呢!”
诸葛卧云双手环胸,撇过头去,十分自豪的模样,苏怡没想到诸葛卧云竟然会有这么惊天动地的爱情史,真叫他大开眼界了。
“不过……尊夫人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了?”
苏怡的话,让诸葛卧云原有的自豪模样消失无踪,神情变得忧伤,摇头叹气道:“人寿不过百年,她自然是无法陪我长久……”
苏怡不解的问:“你不是神仙吗?不能为她续命?或是助她蜕为仙身?”
诸葛卧云却是摇头,难过回道:“逆天而行,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何况我身负重任,何时又要掀起神魔大战而丧命?还是个未知数,强留她在身边,只会伤害到她,我又何必执着,不肯放下?”
诸葛卧云不想再说下去,一边摇扇,一边迈步离开,临走前留话:“我累了,你也累了,先去歇息吧!有什么闲话,明日再说吧!”
诸葛卧云和苏怡走出地窖,回到书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传来阿翔的惊呼声:“芈公子?”随后一位白衣青年神色慌张、快步而来,呼道:“卧云!”
诸葛卧云不解的问:“楚令丞?何事惊慌?”
楚令丞却是没有说话,只是望向一旁的苏怡,苏怡眼见这位男子衣着奇特,适才阿翔唤他“芈公子”,芈姓是周代楚国公族之姓,现今已十分少见,可是诸葛卧云又唤他“楚令丞”,此人的穿著服饰也是周代楚国的特征,现今是不会有人这样穿的,莫非此人便是诸葛卧云所说的另一位神龙──梦龙?
诸葛卧云道:“苏怡不是外人,你大可放开说话。”
楚令丞摇头,“不,此事过于重大,我只能跟你说。”
诸葛卧云轻挥羽扇向苏怡示意,苏怡明白他们有要事要谈,便先退去,临走前帮忙把门带上,回客房歇息。
书房内只剩下楚令丞和诸葛卧云两位,诸葛卧云问:“好了,眼下并无旁人,有什么紧急重大的事?”
“你见过白雪仙没有?”
诸葛卧云没料到楚令丞却是会问这种话,有些诧异,“嗯?你问这做甚?”
“你先别问这么多,你先回答我,当初他们三人在高隆村时,你有没有见过白雪仙?”
诸葛卧云轻轻摇头,答道:“我当初已经与你说过了,除了九尾石狐,我连尸狗也支开没见,何况是个人类女子?”
“你若是见了,就会明白了!那白雪仙……竟长得和赤龙、和女娲娘娘相似!”
“什么!”诸葛卧云惊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羽扇竟掉落在地。
楚令丞将他在大泽山之事转述给诸葛卧云知晓,诸葛卧云越听越是心里发寒,他原以为此女只是个普通人类,不必理会,但为何她曾经见过女娲娘娘?
诸葛卧云推想一番,觉得事有蹊跷,能牵连九尾石狐与尸狗者,绝非寻常人,若说九尾石狐为维护世界的常数,尸狗为破坏世界的乱数,莫非此女就是他一直推算不出、决定事态走向的变数?
“倘若此女是女娲娘娘所留下的关键,我们九龙有义务保护她!”
楚令丞的话,让诸葛卧云一愣,似乎看见了迷雾中的一盏灯光。
是啊……他们要注意的,并不是九尾石狐,也不是祸星七魄之尸狗,而是这个毫不起眼、却默默推动事件发展的柔弱女子!
诸葛卧云突然冷得发起抖来,若不是楚令丞意外的发现,他险些铸下大错了!
诸葛卧云惊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喘气,他颤抖地伸出手,轻抚额头,竟然冒出冷汗了!
楚令丞续道:“再说白雪仙的魂灵竟然会有太上老君的‘绝情断欲针’,植入的时间点还很早,大约是在四、五年前,也就是白雪仙十四、十五岁之时,想必天界早就察觉到此女的特殊性了!”
“绝情断欲针?为何太上老君要在她的魂魄植入此针?”诸葛卧云闻之诧异困惑,他不懂太上老君这么做的意图会是什么?
绝情断欲针是能断七情、绝六欲的法宝,太上老君这么做,显然是要抑制白雪仙的情感,听苏怡转述的话,似乎白雪仙只爱过凡人墨子玄,但对于九尾石狐和尸狗,相处多时,仍像是伙伴关系,并未动男女之情……
──莫非太上老君是想让白雪仙在九尾石狐与尸狗之间,处于暧昧关系?
但太上老君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何?若是让白雪仙爱上其中的一方,会有什么问题吗?
仔细想想……让他们处于暧昧关系是最好的选择,可以避免激起九尾石狐和尸狗之间的冲突!
太上老君会这么做,莫非……是为了要抑制身为变数的白雪仙?控制她影响事态演变的发展?
诸葛卧云越想越是大为惊骇,本以为事态会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发展,想不到连他也身陷在这迷局之中……
“此女的真身不明,我觉得有必要追查下去,不如我让一只妖兽跟在她的身边,也可顺便保护她……”
诸葛卧云情绪稳定后,回过神,抿唇启齿道:“不,你什么动作都先别做。”
“为何?”楚令丞不解,诸葛卧云缓缓解释着:“既然天庭早已察觉到此女特殊,也关注九尾石狐的动向,你突然弄只妖兽跟随,天庭岂会不知?”
“再说了,九尾石狐与尸狗对此女有情,自然也会保护妥当,你派去的妖兽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可能还会被嫌累赘,何况你在大泽山这么一闹,他们两个定然会对你存疑,会允许你这么做?”
“我……”楚令丞感到羞惭,不知该如何回应?
诸葛卧云略带几分责备,续道:“况且你此次行事鲁莽,已打草惊蛇,惊动了尸狗,若你再有所动作,只会引九邪介入,反而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楚令丞吓得身躯一震,没料到他一时的玩笑,竟会闯下大祸!
“你向来行事不会如此,想必是急欲摆脱‘对九邪友善’的罪名,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诸葛卧云的指责,让楚令丞羞愧得无地自容,自责难过,不敢有任何辩驳之言。
“盯住他们三人的事,我会委托苏怡帮忙,你的任务是尽快将所需的傀儡搜集完毕,赶快回栗烈洞与御风交换岗位,否则让他这个冲动型笨蛋镇守,我实在是不放心……”
“我……明白了,告辞。”楚令丞拱手道别,开门离去,步出宅第,向高隆村的村民寒喧几句,便骑上格里芬,飞回栗烈洞。
楚令丞离去之后,诸葛卧云急忙去寻苏怡,要苏怡除了盯住三人的行踪,更要注意白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