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眼神淡漠,却并没有要挽留君狸的意思。
君狸刻意放慢了脚步,却仍旧没有得到他的只言片语。
她不觉便更是失望,快步走出院门后,却见到谢了然正背对着她,站立在不远处。
他穿着一身紫衣,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似乎仍旧是当年那个风流倜傥的谢小公子。
君狸怔了怔,便静静地走到了他的身侧,轻声唤道:“了然大师,你怎么有功夫到此处来了?”
谢了然沉默了片刻,便望着君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女人还是老样子,哪怕落到了这样的境地,这促狭的性子也依旧不改。
他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便平静地开口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何必还要与我装傻。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么?你是什么性子,我一看便知。”
涂山卿出身青丘,被千娇百宠着长大,是锦绣堆成的美人。
兼之她容貌极盛,又修为深厚。
涂山卿素日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子骄傲来。
如今,她这眼底的骄傲却并没有减少半分,反而还越发沉得住气了。
君狸见被谢了然识破了真身,也是无奈极了,只道:“莫不是我从前,太过高调的缘故。以至于稍微变了些语气,便轻易给认出来了。只除却苏北凌那个傻子。过去傻,现在也还是傻,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谢了然将双手背在身后,颇有一股子指点江山的气势。
他的眼眸里,还是透出幽远空茫的色彩来,只是浑身上下都增添了些许贵气。
谢了然轻叹一声,便开口说道:“这三十三重天上,早都传遍了。战神苏北凌,就是个没脑子的货色。你还与他计较这些做什么。这些,不提也罢了。”
君狸默然不语,只打量了谢了然几眼。
片刻后,君狸才又开口说道:“你打算回三十三重天?这身装扮,倒是不俗的,与你从前很是相似。”
谢家还没有出事的时候,谢了然就很喜欢穿着一身风骚的紫衣,腰间别一块羊脂玉佩,束着玉冠。
明明是神仙,却偏要学那俗世公子的作派,当真是奇怪得很。
但谢家出事以后,谢了然就再也不曾这样装扮了。
他却也不穿白衣,不曾带孝,只是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
头发也用一条灰色的发带,也松松地绑上。
谢了然坦然一笑,便轻声说道:“我对当年的日子,却是怀念得很。鲜衣怒马,作威作福……”
谢了然说到此处,便又是低低地一笑,眉目舒朗极了,是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明媚之态。
他接着轻声说道:“若是你,要回到三十三重天。我便也同你一起回去,也好做个伴。”
谢了然浪迹了许多年,当初的那些事情,早已经放下了。
不回到三十三重天上去,无非是因为那天上,再没有他惦记的人了。
君狸淡淡地笑了笑,开口说道:“回去?我能回到哪里去?我以前就不是那里的人,就算要回去,也是回到青丘。哪怕那里已经荒芜了,却还是我的家。”
谢了然没有说话,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君狸当年,本来就要嫁到三十三重天上去了。
只可惜,就差了那么几天,生生的就给错过了。
谢了然犹豫了片刻,才又接着说道:“那朵莲花,已经受到处置了,如今过得很不好。他本来是想摘下来送给你的。你与他……当真是没有半点可能了么?”
容瑾和涂山卿,经历的波折也不算少。
却终究还是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了。
谢了然看到他们两个的小日子以后,方才明白了“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我与他……”
君狸轻声说了一句,忽而又转过脸来,瞧着谢了然说道:“当初他说过,他对青丘只有恨,没有感激,更没有喜欢与留恋。只对我,还有那两分情意。他能保全下我,却没法子保全下青丘。我知道,我不该恨他,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容瑾这话,她初听起来只觉得痛彻心扉,埋怨他太过薄情寡义。
分明就是容瑾的爹娘,先背叛了青丘,对不住青丘。
而后,又才抛弃了容瑾,让他小小年纪就孤身一人,过上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容瑾却不管不顾,将这一笔账都算在了青丘的头上。
委实也太让她寒心了一些。
后来的千年,她也一直在想,每天空闲下来,都忍不住要想。
也不是没有前去质问过容瑾的。
只是除了最开始的两次,他就再也不肯出来见她了。
君狸明知道他心狠,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轻声说道:“他早就不肯要我了。他如今,什么没有。而我,我也不是当初的青丘帝姬了。就连容貌,也是不如以往的。若是能回青丘,安安稳稳地度过一世,也就罢了。没有他,我还会喜欢上旁人。”
她曾经就喜欢过的,喜欢过苏染。
虽然这喜欢,太过浅薄了些。
但是至少,她以为她是喜欢过他的。
那么以后,她也能假装喜欢上别人,并不是非容瑾不可的。
“我该祝福他的。他以后,定然能找一个,比我好上千倍万倍的女子。至于我……我这就走,这就走了。”
君狸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转身就想离开。
谢了然蹙起了眉,一把拉住了君狸,轻声问道:“你真要走?真能忍心不去管他?你照顾了他那么多年,如今真能撇开手不管?”
君狸头也不抬,只淡淡地说道:“我就是不撒手,又能怎么样?他也不是轮回来到这南宁国,总该是有自保之力的。”
君狸努力忽略了,她初见到容瑾的时候,他那满身的伤口。
她不懂这些,也不愿意去懂。
她只怕,她要是想得多了一些,就真的再也没有办法离开他了。
谢了然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他也只是在这会儿,松快一些。倘若他真有自保之力,又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