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非凡记忆,天巧韵一路寻踪至亡天子藏身之处,却是不见人影,不由心内发慌,险些失了方寸。“镇定,我要镇定!”暗暗告诫自己,天巧韵玄功默运,明澈内心,不久便平静下来,慧目所照,秋毫毕现,那不易察觉的痕迹终也显露出来。刻不容缓,天巧韵足尖轻点,向密林深处追去,及至一处洞穴方才停下脚步,洞口分明散乱着亡天子衣物碎片,只是洞内某种无可名状,不可言说的生物正在挑战着天巧韵的内心。
名为恐惧的怪物常常将弱小者吞噬的尸骨无存,前行路上,若遇到这头怪物,十之八九将怯步不前,天巧韵虽不是寻常女子,毕竟也非强者之流。若她如同以往,只是孤身一人,此时逃遁便是唯一的选择,但现在不同了,有一人她必须守护到底,为了此人,意志战胜了恐惧,令颤栗的肉体继续前行。
切骨诡笑入耳便是心惊,声声句句,直达灵魂深处,颤栗,已不只是肉体。天巧韵强压自身情感,入洞寻找恐惧之源。此洞高约一丈,深长无底,进入两丈以后便失光明,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摸着蜿蜒的洞壁行了多久,行了多深,东西南北已经无法分清,渐渐的,双脚开始陷落,深洞宛如活物开始蠢动,漆黑之中,无数只魔眼四面八方相机睁开,逼视着天巧韵,似要将她消化。面对如此骇人恐怖情境,天巧韵不得不娇喘连连,呼吸滞碍,双腿绵软无力,纵使意志再强,终也晕倒在地,身体缓缓陷入洞壁之内。
撞击摩擦之声此起彼伏,天巧韵清醒过来,睁眼,却见一名身着暗盔、冷颜灰面的男子正迅速躲避着一只混沌不清,晦暗无明,像是一团圆睁着两枚金红巨眼的云雾的攻击。森森诡笑还未停歇,如今身在源头,更是心惊,天巧韵只觉心跳欲裂,呼吸欲止,难以支持。冷面男子见状,化为一团星云飘来,立时将笑声隔断。此时,周遭空间一扭,无数妖魔鬼怪、毒虫猛兽张牙舞爪,呼啸着向男子冲来。男子身形不动,屹立在前,任由鬼怪猛兽摧残,不闻一声哀鸣。天巧韵见状,于心不忍,急忙将白玉琴放下,《妙音天律》冉冉而出。怪云似有所感,妖魔之行动亦为之停顿。男子抓住时机,低喝一声,身化暗影钻入云团之内,不消片刻,裂帛之音自云团内传出,荡人心魄,完全将白玉琴之声盖过,霸道异常。
轰然一声碎裂,云层爆散,惊见一团黑丝将亡天子包裹在内,其上,两枚魔眼血光闪动,竟是膨胀数倍的非吾邪琴,那些黑丝正是非吾琴弦所化,看去似要将亡天子吞噬模样。只见那冷面男子一手伸向非吾,要将它摘下,然而非吾却是一声咆哮,多次将其震开。男子眉头一皱,身化星光直冲而上,非吾并不畏惧,魔眼睁眨之间,邪音流泻,时而靡靡,时而蒸腾,浑然不可捉摸。星光强攻了数刻无果,终于现出原形落在天巧韵身前,右手往后一伸,幻出一根尖刺抵住天巧韵咽喉,并低沉道:“辟娆,再不随我回归公主身边,这女人便要丧命。”
非吾邪琴闻言,魔眼眨了眨,不但没有任何要就范的表示,反而讪笑连连,完全没将天巧韵的安危放在心上。男子不悦一哼,正要狠下毒手,一声剑吟传出,无我剑冲破非吾琴弦封锁,向男子飞去。男子一见无我剑光,便知来者不善,舍下天巧韵与之缠斗起来,胜负一时难料。
天巧韵先见男子挺身护住自己,以为他是亡天子的援兵,此时却又遭他威胁,不由困惑起来。其实那男子正是无常公主坐下忌者,追踪非吾邪琴而来,挺身相护只因看出天巧韵与亡天子是一路,也许会有利用价值,不便立刻让她送死而已,却没想到天巧韵精通音律,竟令非吾邪琴停顿了一瞬,被忌者乘机破去其幻形。满拟收服有望,不想非吾异常桀骜,不肯让他近身。忌者并非极恶之人,但非吾乃无常公主御选之琴,势在必得,不计任何代价,便有了以天巧韵之命威胁之举,却是白费心机,枉做小人。
无我剑通灵,先时因非吾要对重伤的亡天子落井下石,摄其元神而自补,故谨守其真灵而不出,虽然外面被缠住,内中并无大碍。及后忌者前来,非吾迎战,无我感应非吾对亡天子的杀意递减,此时见天巧韵有难,便自动飞出解围。天巧韵聪慧,如此良机不走,更待何时?足尖轻点,跃上洞壁,伸手欲解琴丝,意外的是,非吾并不抵触她的举动,反而鸣响了一声,随即将所有琴弦全部撤走,瞬间还原成了平时模样,乖巧的贴在亡天子背上。
天巧韵轻咦一声,来不及细想,匆匆抱起亡天子便要夺路而走。一道亮光突然从顶上射下,分明是一条捷径。猜是非吾预设下的逃生之路,天巧韵连忙飞身而上,不消片刻身已在外,无我剑见状,炫光闪过,紧跟而上。忌者不容敌人轻逃,身化星光直追而去,却在离洞口还有半尺之际,被一道悍雷硬生击落,顿时变回原形,周身魔气翻滚不息。
举头望天,忌者静等来人现身,却是久久未果,不由开口道:“如何,敢出手偷袭,却不敢露面,是技穷了吗?”
只闻一声不羁的朗笑自空而下,光华闪过,现出一名梳冲天髻的高大道童来,正是韦玮少。身才落地,忌者已一掌印来。韦玮少不慌不忙,翻掌迎上,当下被震退数步,险些撞到洞壁之上。忌者见状沉声道:“就凭你如此功力,也敢来魔界卖弄吗?”
韦玮少自信笑道:“魔者何必出口伤人?我修道才只十余年,自然比不过你千年魔身,但求能绊你脚步片刻足矣。”
忌者闻言冷道:“绊我行程片刻的代价,你承受得起吗?”
韦玮少轻笑一声,盘腿而坐,道:“有何承受不起?我命在此,要取随意。”
忌者轻喔道:“你是自恃我不会杀你,还是有心寻死?”
韦玮少嘴角上翘,严肃道:“我似乎没理由让你不杀我。”
忌者语无波澜道:“我似乎也没理由一定要杀你。”
韦玮少眼睛一亮,反问道:“阻你追赶猎物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忌者不屑道:“我若真有心,你以为凭你那些道行,真的能阻我吗?”
“喔?”韦玮少好奇道,“这我就看不懂了,你既然无心,为何追着那染衅不放呢?”
“你不需要知道。来,再想个让我杀你的理由,如果现在想不出的话,便跟我走,直到想出来为止,你一步也离开我不得。”忌者话落,不俟韦玮少还言,身化星光将其卷走,究竟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他自己知晓。
天巧韵逃出洞穴后,抱着亡天子一路奔走,直到筋疲力尽才敢回头望了望,并不见有人追来,这才稍稍缓了口气。转睛看向亡天子,发现他全身为一股暗碧阴气包裹,胸口重创已经止血,被焚毁的血肉也在缓缓重生,方在替他高兴,一道剑吟传入脑海,顿时令她愁上眉山,六神无主。此时,无我剑突然一阵急旋,竟渐渐化为一扇空间之门敞开在天巧韵眼前,大有让她进入之意。生死攸关之时,哪容犹豫?天巧韵带起亡天子纵身跃入其内,眨眼消失踪影,无我剑又转了数周,最终炫光一闪,也自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