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持续僵持无果,众人逼得太紧,亡天子渐渐不耐,首次露出不合作态度。樗蠡见适得其反,只好暂且停止劝说,放亡天子耳边清净片刻。覆世灭道之人便趁机聚在亡天子身旁,诸葛望野首先反对道:“道主万万不可娶那魔女为妻!”金瑜也附和道:“道中兄弟恐怕不会接受此女。”余者如落凰之等不知该说什么,便都看向亡天子,希望他做出回应。亡天子无奈道:“若只是娶妻,天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娶便娶了,但樗蠡安排之事背后必有阴谋,所以我无法轻易答应。”覆世灭道之人闻言全都表示赞同,觉得有理。
谈判继续,樗蠡再劝道:“道主又没见过公主殿下,怎么就一口拒绝?忒也无诚意了!”
亡天子辩驳道:“军师误会,染某自问才疏学浅,无德无能,配不上尊贵如公主者,故而推辞也。”
樗蠡便道:“道主太谦,试问普天之下可有第二人同道主一般年少有为,声名远播?就算是弥氏皇朝那位养尊处优的帝王恐也不及吧?”
亡天子没有话说,诸葛望野便从旁说道:“道主何许人也?尸罗门高徒,人间半壁江山覆世灭道创建者,身怀绝艺,为人谦冲,怎可娶一魔女坏了名声?”
樗蠡哈笑一声,道:“自古以来,龙配龙,凤配凤,邪魔外道,同恶相济,邪与魔本是一家,道主与公主不正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吗?哪来损坏名声一说?照樗蠡看来,只要道主肯娶公主,必定成就一段江湖佳话,流传千古无疑了!”
金瑜便反对道:“配与不配只是其一,难道只要是相配的两家就必须联姻吗?道主心无旁骛,不近女色,怎可为一魔女毁身败道?更别提两家本无感情可言,婚后生活如何惨淡可想而知!”
樗蠡不以为然道:“日久生情,相信公主殿下魅力之下,道主必定爱不释手,到时稍稍与之分离都舍不得呢!”说完,看了转机子一眼。转机子会意,咳了一声,道:“染道友,此事并非只关系到你一人,还望你考虑清楚再说。若是为了人间和平,莫说是娶魔界公主,就算是娶一名女乞丐又算得了什么?大丈夫当以大局为重,能屈能伸,承担起这个责任吧!”
两方施压,私情、大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全往亡天子身上扔,而覆世灭道在座之人却无一人能替他分担,苦得亡天子眉头紧蹙,进退两难。就如他所说,娶妻事小,他从不在乎今后的枕边人会是谁,会是什么模样,他在乎的是隐藏在婚姻背后的算计。因为他还看不透,所以他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答应,只有当他能够清晰地看清楚,并估算了利弊之后,他才能给出最后的决断。可惜,知道这背后之事的除了樗蠡,便只有限一两人,而他们中没有谁会将真相告诉此时的亡天子。
亡天子苦思良久,忽然灵机一动,问道:“若染某已答应娶一人间女子为妻,公主还坚持非染某不可吗?”
樗蠡喔了一声,试探道:“莫非道主已与他人订婚?敢问是谁有此福气?”
亡天子想了想,道:“乃尸罗门泣灵殿殿主泣万灵之女,染某曾说,若无人娶她,我便充数。”
樗蠡闻言哈哈笑道:“原来如此,空口一说又算得了什么?八字还没半撇呢不是?”
亡天子摇头道:“染某最重承诺,她一日未嫁,染某妻子之位便需等她,怎能食言?”
樗蠡难得皱眉,随即又舒缓道:“道主果然是正人君子,一言九鼎,但可知魔界之内有个规矩。若是两名女子同时爱上一人,那她们便会决斗,胜者为后,反之亦然。道主确定要让同门与公主殿下一较高下吗?公主殿下出手可没轻重啊!”
此言一出,亡天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瞬间被击沉,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慌乱无措,只有随波逐流。然而,他还是师徒最后挣扎一下,他说:“看来今日染某不表态,此会是不会终止了,也罢!军师可替染某传个话与公主,就说染某欲与之一晤,到时必定有个答复。”樗蠡嘿嘿一笑,道:“不必这么麻烦,公主殿下已向樗蠡明言,说道主若要先与她见上一面才能决定的话,那可直接前往郁宅找她,随时恭候大驾。”亡天子听完,不由叹了一声,他突然有股预兆,一种跳进火坑里的感觉……
西方古地——郁宅。主人郁织香身在古钟楼之内,等候着亡天子的到来,沉神已事先离去,整个郁宅此时唯郁织香一人。突来一阵风雷打破了死寂,亡天子按照樗蠡所言进入钟楼顶层,在一片朦胧的帷幔后见到了一身洁白的郁织香。
郁织香坐在暗处,不说话,任亡天子如何探查,也难窥其究竟。扩张的灵识一靠近郁织香身外立刻便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再无回转。亡天子意识到眼前之人的强不可撼,躬身道:“阁下可是无常公主?在下染衅,特来拜会。”令他意外的是,郁织香亲切地回道:“道主不必太过拘谨,也无需欺瞒,正如你一般,我此时是郁织香,并非无常公主,请放松些吧。”郁织香的声音有股魔力,让听者不由放下戒心,徜徉其中,亡天子也不例外。闻言,回道:“原来是郁姑娘,染某此来是欲……”还未说话,郁织香打断道:“樗蠡说我看上了你,所以要选你为驸马是吗?别听他的。”
亡天子闻言,不禁欢喜道:“原来是军师捣鬼,郁姑娘并未属意在下,太好了!”郁织香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至于这么高兴吗?”亡天子察觉到自己失态,便赔礼道:“是染某唐突了佳人,幸未见怪。”郁织香不以为意道:“不必如此,道主若听完我之后所言,怕是要白欢喜一场。”亡天子不解道:“郁姑娘既无意于染某,那怎会?”
郁织香轻笑一声,幽幽道:“道主且听我说。我从小作为王女降生在三涂极乐园中,天生便拥有无上权威与魔力,除了父王,所有见到我的人都不敢正视我。他们害怕我,臣服于我脚下,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热爱舞蹈,我想在众人面前翩翩起舞,但魔界内从不会有观众;我热爱花朵,我想拥有属于我的花园,但魔界土地只能种出食人花来;我热爱音乐,我想在琴弦上弹奏出天地山川、喜怒哀乐,但魔界只能让我的琴弦发出恐惧的颤音。我想要自由,所以偷偷离开魔界,来到这里。我能保证不危害人间一花一木,但没人会相信我。所以……”说到这里,郁织香突然站起,缓缓步出帷幔,来到亡天子面前,双手捧起亡天子脸庞,笑道:“我需要你,我需要拥有覆世灭道之主染衅之妻的身份。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留在人间,且不为世俗所扰。”
亡天子没有抗拒,是不能抗拒,也是不想抗拒,虽然带着面纱,但郁织香依稀的轮廓当真是完美无瑕,她的双眼有股非凡的魔力,让人一旦对上便无法再移开目光,她的鲜红的嘴唇恰似深渊,无端产生一股引力,将人越拉越近,她的一举一动无不饱含韵味,风情万种,她的一呼一吸无不甘甜可人,活色生香,她就要将亡天子俘虏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吗?若隐藏在婚嫁背后的仅仅是这个层面的利益交换,那便没什么可虑的了。郁姑娘,我们就各取所需吧。”亡天子看着郁织香的双眼微笑,神志全无半点昏乱,这倒让郁织香微微一惊。作为最高级别的魔女,无常公主魅惑人心之术可谓登峰造极,她当然不会料到亡天子会是如此反应。亡天子此时庆幸自己身为至阴之体,天生对异性无感,因为无常公主的魔力果然非同凡响,即使是他也有点心旌摇摇,神魂颠倒,若换作他人,早已沦为裙下之臣,对其俯首帖耳,任由摆布了。
郁织香试过一回便不再试,若第一次对亡天子无效,那再试几次也是一样的,这是属于她的自负,对自身能力的透彻了解。她退回帷幔之后,笑说道:“道主果然好定力,有这样的人物做夫君再好不过了!兄长那边我会周旋,麻烦道主通知樗蠡与天卷宗一声并着手准备婚事吧。你我越早完婚,魔界便越早封闭,端看道主心意了。”亡天子道声“好”,御风雷,向七灵山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