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云之中,铮鏦不断,天无相断与盖戮黄泉一来一往,看似旗鼓相当,实则不然。天无相断虽然接了惊天动地的“一战黄泉万骨枯”,却因此招威力过猛,又没脚踏实地,无法硬撑,顺势而落,反而没有多少损伤。毕竟大地再硬,也硬不过千锤百炼之身。盖戮黄泉则连番耗损,连番打击,魔力已不如从前了。尽管两者有了强弱之别,盖戮黄泉仍然迎难而上,仗着与地狱者多次交锋的经验,仗着因魔刀的出现而重燃的斗志,淌血的双手紧握长戟,不屈意志迎战今生夙敌。
天无相断乃狱者之名,并非地狱者,此时的他肉体是地者人常乐,精神是狱者。因人常乐为圣战因所斩,寂然而灭,蛰伏在他体内的狱者之魂便苏醒了过来。然而觉醒的狱者却从地者、狱者乃至地狱者不断分合与死亡、轮回、重生之中跳了出来,领悟了新的境界,自然也有了新的思想。他不再是隳境大将,不再忠臣于灭轮圣王,甚至不再认为自己是魔。追求自由的同时伴随着无尽的空虚,因为自由是没有实体的,只可接近,无法到达。或者他在某一时刻悟出了所谓“大自在”的真谛,而放弃了到达自由的机会。他以为没有人会明白他的感受,但亡天子却懂得。后者为他重新设定了一个生存的意义,所以他此时才站在这里,作为隳境大将,为樗蠡所用。
论实力,此时的天无相断无疑较胜一筹,但论求胜之心,盖戮黄泉却有绝对不能败的理由,非前者可比。樗蠡纵观战局,见天无相断无意施展全力,圣战因与王子凄又被对手玩弄于鼓掌之中,血烙则不服管教,不由扶额一叹,又见骷髅群已然尽化僵尸在战场上乱啃,战国兵卒只剩下三成不到,也差不多了,便下命令撤退。隳境军知晓樗蠡的一部分战术,撤退之时极为有序,并且迅速,樗蠡对此很满意。只是圣战因与王子凄被魔刀引逗出了无名火,死不肯退。樗蠡不管他们,大部队按原计划向后退出百里,至事先选好的一座城池内驻扎。
王子凄还好,至少听到了收兵之声,圣战因却浑然不觉,直到王子凄察觉到己方兵士越来越少才不得不提醒圣战因。圣战因豪气干云,反笑王子凄胆小,仍旧缠着魔刀不放,王子凄却悄悄走了。魔刀见状笑道:“你的伙伴们都弃你而去,你怎么不逃?”圣战因刚要大放厥词,戮身戟已一击砸中其背门,将之击晕过去。
看着魔气蒸腾,一脸肃杀的盖戮黄泉,魔刀无声笑道:“这可不是我期待的反败为胜,这只是敌人的施舍。是我认识的盖戮黄泉变弱了吗?不!是你的好对手地狱者变强了!”
盖戮黄泉此时心中是百感交集,但他只冷冷地说了句:“看好圣战因,他是筹码。”说完便飞入战场,帮助自己的兵士斩杀僵尸群。魔刀看着他,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军师帐中,樗蠡正用话术套被血烙俘虏的婆琉那的话,后者却不开口,死也不说。樗蠡绕着他走了一圈,拍手道:“好啊,总帅手下之将果然受过严格的训练,对敌军守口如瓶,当真可敬。来人,赐酒!”一小卒便手捧酒杯,送至婆琉那面前。婆琉那哼了一声,扭头拒绝。樗蠡笑道:“怕我在酒中下毒?你觉得如今局势本军师若想害你,需要这么迂回吗?”婆琉那仍然不领情,也不言语。樗蠡再笑道:“原来堂堂战国霓虹七将,一旦深陷敌营,连喝敌人一杯酒的勇气也没有,更被吓得连句话都讲不出,笑话啊!”哈哈笑完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事关战国威名,婆琉那果然忍不住反驳道:“吾堂堂战国霓虹七将怎会怕尔等区区人族?拿一缸烈酒来,与汝拼个胜负!”樗蠡偷笑道:“真是与你们的总帅一个性子啊,哈哈!来人,上酒!”便有两名魔兵抬来一大坛烈酒,稳稳放在婆琉那面前。婆琉那不屑道:“别说吾欺负汝,此酒若剩一滴,便算吾输!”樗蠡呵呵笑道:“将军好魄力,来人,松绑!”婆琉那喝一声,道:“不必!”长发一甩扫开酒盖,利齿咬住坛口,仰头便咕嘟咕嘟大口吞下,一坛烈酒眨眼罄尽!
樗蠡见状拍手道:“将军果然豪爽,樗蠡自问不敌。来啊,替将军松绑,送将军出营。”小卒便上前解了婆琉那束缚,要送他离开。婆琉那不解樗蠡之意,怀疑有诈,便怒目问道:“这是何意?圣战因为总帅所擒,汝不打算交换人质或者刺探军情吗?”
樗蠡笑道:“那小子是自找的,战场之上不需要不听指挥的莽夫,死活看他造化。至于军情,将军自己说,此时的战国还有什么值得樗蠡留意的吗?樗蠡若不退兵,战国真的支撑的住吗?”
虽然不甘,但婆琉那不得不承认樗蠡所言有理,但他就是不明白樗蠡退兵的原因,便提出疑问。樗蠡答道:“将军或者会认为樗蠡在说大话,但魔界为吾主灭轮圣王一统指日可待,战国之兵将迟早也将归入圣王麾下,樗蠡实不忍贵方多有伤亡。此次将军被血烙擒来也不在计划之内,所以还请将军回去,只是替樗蠡带封信与总帅即可,将军可愿?”婆琉那考虑良久,还是决定答应。樗蠡便连人带信将他安然送出,不提。
盖戮黄泉营中,魔刀坐于下手,安静地喝着水。盖戮黄泉与他之间沉默了有半个时辰,最终语中夹带怒气道:“汝为何来此?”魔刀淡然道:“你希望我如何回答呢?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来向你认错,重投圣尊麾下吗?”
盖戮黄泉哼道:“若不是,汝回来又是为何?当初不是说过,汝在吾心中已死了吗?”
魔刀忽然叹道:“你可以当我已死,但我却不能坐视你的死亡,赤与紫同样不会。”
盖戮黄泉闻言怒道:“汝还有脸提到他们?当初若非汝胸怀异心,将他们拐走,霓虹七将之盛何其空前!战国之光荣,何其辉煌!这一切都因汝之叛变而告终!汝有何资格作为救世主大摇大摆而来?”
魔刀不语,迷离的双眼虽历经沧桑,却仍蕴藏锋芒,待盖戮黄泉发泄过后才轻轻开口道:“所以我必须离开,两个观念不同的魔硬要绑在一处,只会是无止尽的矛盾、争论不休。别说我拐骗了赤与紫,他们是什么样的魔你最清楚,若不是认同我的理念,又岂会不惜背叛圣尊,心甘情愿跟我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盖戮黄泉怒发冲冠道:“是汝利用了他们两人对汝之情,还敢颠倒是非?气煞吾也!”
说到此处,魔刀脱下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头如霜似雪的长发,魔刀竟是……女人!“难道你不认为,我当时若不走,赤与紫迟早会因为嫉妒与你决斗而亡吗?”
盖戮黄泉重见魔刀沧桑容颜,不由心一软,语调变得和缓,问道:“他们还好吗?”
魔刀笑道:“非常好啊!虽然开始时被你四处追捕,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但现在已经苦尽甘来了。”
盖戮黄泉忽又吞吐道:“那你……选择了谁?是紫吗?”
魔刀先不答,饮了口水,笑道:“我若说是,你会伤心吗?”
盖戮黄泉不答,魔刀便笑道:“何必试探我呢?难道你把我当成了欲间那些小贱人了吗?你倒是狠的下心可以把我们都当成死了,赤看着你一步步将绝行那小子提拔上来接替他的位置时可是气坏了呢!几次想要宰了他,可都是被我拦住的!”说完,呵呵直笑。
盖戮黄泉正欲分辨,小卒忽然来报,说被敌人抓过去的青将军回来了。盖戮黄泉闻言大喜,连忙传入。你让他怎能不喜?现任霓虹七将就只剩婆琉那一个了,再要损伤,那便全军覆没了!
婆琉那趋步向前,将被虏始末回报完整,遂将樗蠡之信承上。盖戮黄泉打开信函一看,沉思良久。魔刀上前接过来看,看完笑出声道:“好个狂妄的人族!你不会真打算让他见圣尊吧?”盖戮黄泉沉重道:“樗蠡此人确有狂妄之本钱,这一行恐怕势在必行。”魔刀摇头道:“何必怕他呢?赤与紫就在十里之外,我一声令下,他们自会投到。当然,我们不会为了释非圣尊而战,只是保护自己的国土而已。”盖戮黄泉摇头道:“汝等隐藏之地吾早已洞悉,兵力也已计算在内,还是不够。”
魔刀皱眉道:“我的大将这是怎么了?为何一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果然穿上这幅甲胄替伪圣者办事让你失去了武者的骄傲了吗?”
盖戮黄泉喝道:“不准亵渎圣尊!汝可知隳境之大将除了地狱者及殃者外,一个未来?”
魔刀轻哼一声,不再反驳,坐回凳上饮水。盖戮黄泉则向婆琉那吩咐了几句,亲身前往释非真殿面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