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隳境——朽园
樗蠡独自坐在宽大庄重的太师椅上,说是坐,不如说是躺,一手扶额,一手耷拉在扶手外侧,半身微倾,若有所思。殃者慢慢走来,捧着茶具,为樗蠡的杯子蓄满茶水,随即侍立一侧,似笑非笑道:“我们的军师当真悠闲!前方将士正抛头颅,洒热血,开疆拓土,军师大人却在书房内酣睡!若让魔圣知晓,不知作何感想?”
樗蠡放下扶额之手,大叹一声道:“你跟樗某也不短了,为何毫无长进?果然樗蠡还是不适合为人师表么?作孽啊!”殃者虽受侮辱,却不恼怒,只冷哼道:“今日军师大人若不给殃者一个满意的答复,吾必告上轮回殿!”
樗蠡不屑道:“你想指责樗蠡什么?你说出来吧,我看心情回答你就是了。”殃者便正色道:“何故延误军机,迟不出面为前方将领出谋划策?军师大人若肯提示一二,他们也不至于节节败退不是么?”
樗蠡又叹一声道:“你这话若在百日战期内说出,还有点道理,如今才说——该打!”话落,殃者便觉臀部被人用扁平之硬物重重拍了一下,火辣辣如在燃烧!一个“你”字刚刚出口,樗蠡忙做了个“嘘”的手势,皱眉道:“别再乱开口了,如果你不想让屁股开花的话!”殃者恨得面容扭曲,咬牙切齿,却再不敢言!
樗蠡见他可怜,便解释道:“算了,跟你说一两句也无妨,只是下不为例,若再有疑问,请先思考。你问我为何要延误战机,只因你看得太近。将目光放远吧,跳出魔界,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个世界,看清楚当今局势!现在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殃者没好气道:“狗咬狗罢了,与魔界何干?”樗蠡单手一提,厉声道:“再打!”又是“啪”一声,殃者屁股开花!
殃者忍着痛楚,露出狰狞魔相叱道:“你若再敢打我,殃者誓啖汝心!”樗蠡轻哼道:“好好说话,保持头脑的冷静,不然真的要打烂你了。现在再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殃者忍气吞声道:“平衡!”樗蠡闻言拍手道:“不错,就是平衡!在平衡未彻底打破之前,魔界若先一步露出统一趋势,必成众矢之的。最终胜败暂且不论,若有更巧妙的方法克敌制胜,为何要选择最惨烈的方式呢?”
殃者冷哼道:“所以就要隳境连吃败仗么?军师大人不怕军心不稳,兵败如山倒?”樗蠡哈哈笑道:“樗蠡从未蓄意要令隳境败退,只是前方将领能力不足,少了我,便无法独立作战罢了。”殃者愠怒道:“若他们一个个都用兵如神,独当一面,还要你这军师作甚?”樗蠡手指自己脑袋道:“问得好!军师之作用,非是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局,而是提升、磨练领军者智慧,令他们成为自己的军师!若真有那么一天,樗蠡自当功成身退,哈!”
殃者不以为然道:“提升、磨练?这就是军师大人所谓的提升、磨练?放他们孤身在前线作战,军师大人却在这里饮茶,如何提升、磨练?这个军师的位置,有与没有又有何区别?”樗蠡首次露出满意的微笑,点头道:“你越问越到点上了,孺子可教!走吧,就去看看我这个军师是否形同虚设。”话落,右手轻拍殃者肩膀,两人周边空间霎时扭曲,转眼不见踪影!
万象红河两岸,战****与隳境军隔岸相对,满眼充斥巨大的冥轮鬼渡残骸沉没在血色河水之中,更添惨烈之状!忽然人影一闪,樗蠡与殃者凭空而现,附近驻扎的王子凄与圣战因却并不惊奇,一个看也不看,另一个只不屑道:“你来做什么?回去喝茶吧!”樗蠡走近两人身边,哈笑道:“有人跟我说,你们被战****打的屁滚尿流,不成体统,我再不来,如何使得?”圣战因一听这话,立时提起战澜喝道:“谁敢散播谣言,乱我军心!”这一声目眦欲裂,声色俱厉,充满着大将威严与霸气,殃者竟然不敢应声!
樗蠡便上前安抚道:“省点体力对付沸海吧!据说那小子拥有战神命格呢,你可不能输给他!”圣战因乍闻沸海之名,立时暴怒,大骂道:“恶毒没血泪的小鬼!早晚毙其命于剑下!”樗蠡点头道:“有志气,好啊!不愧是年轻人,呵呵呵!”说完,拍了拍圣战因,又向王子凄走去,问道:“你的朋友呢?”王子凄头也不回,只是手指左方。樗蠡顺着目光看去,却只看见独立河岸,如玉树临风的泣炎凝,但这便够了!
樗蠡点点头,道:“告诉你的朋友,复仇的方法有很多,回避是最懦弱的选择。心志若不坚强,一切也只是枉然。”说完,带着殃者消失在众人面前。
红河对岸,不破望月军帐内,樗蠡不请自入!不破望月见了他,只轻哼道:“来送死,还是投降?”樗蠡笑了笑,随即与不破望月并排坐下,身后立着殃者。不破望月便不悦道:“怎么你来找我还要带手下吗?怕了?”樗蠡呵呵笑道:“那你告诉我,明知我会来,为何还要留手下在此?”殃者闻言,视线转移,竟发觉离自己不到三步的阴影之中,稳立着一人,形气变换,从方才丝毫不惹人注意,到此时的张扬狂放,简直判若两人!殃者认得,他便是沸海!
不破望月见樗蠡看穿沸海所在,微带喜悦哼了一声道:“战神不能只有武力,他还需要智谋。”樗蠡赞同道:“你也有长进了。”不破望月道:“如何说?”樗蠡呵呵笑道:“让手下有自主思考的能力,以前的你绝不会这样做,不是么?”不破望月喔道:“那以前的我会如何做?”樗蠡道:“以前的你只会诱导他们思考,其实一切计划你已预定,不容丝毫更改。你要的不是会思考,能思考的‘活人’,你只需要听话的‘死人’!”
不破望月不以为然道:“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能带领他们夺得胜利,便是皆大欢喜,不是么?”樗蠡摇头道:“你将决策大权集于一身,虽然造就了在军中无可撼动的强势地位,却也容不得半点意外与变数,你的每一场胜利都如履薄冰,但谁能一步不错?你的胜利又能坚持到几时呢?当你胜利之时,确实是皆大欢喜,当你败北之时,又如何呢?樗蠡敢断言,一场大败之后,战国再无你容身之地!”
不破望月听完拍手道:“你说的很对,但望月早已习惯了险中求胜,便不牢费心了。”樗蠡听他如此说,便知他并未改过,只是安排沸海在此,用意不明,便说道:“既然你要为未来种下败因,樗蠡没理由拦阻,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吧。现在来谈点正事!”说到这里,又回头提醒殃者仔细听。不破望月见状,不屑道:“没有资质的人,再如何教导又有何用?你只是在浪费时间。”樗蠡笑了一声,回道:“别这样说,不是每个人都如你我这般的,呵呵。来吧,谈谈天下,谈谈时局,谈谈战国与隳境合作之机。”
不破望月正襟危坐,问道:“你只与我谈天下么?”樗蠡点头道:“迦慧这个胆小鬼,枉我将圣羽天国之讯息透露出去,竟然到现在还不出手,没前途的小子,以后都不带他了。”不破望月心中微微一动,道:“正确的选择。”樗蠡再点头道:“这些天要你独自一人制衡魔界形势,胜又不能大胜,战又不能死战,辛苦!”不破望月哼道:“你既然偷懒,我只能辛苦。”樗蠡哈哈笑道:“谁让我是学长呢,呵!”
不破望月顿了一会儿,再开口便是惊人之语:“两个方案,明攻,暗取,选吧。”樗蠡面露为难之色,叹气道:“大诸天还是个未知数,轻取不得,明攻只有神朝一条路,只是若覆世灭道不上钩,接下来又当如何?局面变化不大,所以明攻并不可取。至于暗取,呵呵,当今之世,保密是最难的,也不可行。”不破望月嗯道:“所以既要明攻,又要暗取。”樗蠡闻言,转头露出笑容道:“看来你我已有共识了,这个脆弱的平衡即将打破。”不破望月哼道:“这就是身为魔界军师的好处,也是当为之事!”樗蠡频频点头,道:“正是!”两人相对而笑,殃者却听的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