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之景尚未停歇,只见禅暝大手一挥,将幸存之人齐聚于七灵山东面一座山头脚下,随即向天空邀请道:“道友何不现身一见?”众人方在喘息,闻声齐向高空望去,却见银光一闪,一人身着白袍银铠,腰插双剑,潇洒临风,单脚踏山石,冷漠而狂放!
金瑜、金钰见是消失已久的太真一,欣喜非常,挣扎着起身,要打招呼,太真一却冷道:“你们两个跟我走。”话落,一股吸力将二人拉起,眨眼便要飞走。禅暝忙拦道:“道友且慢,吾知西域之行刻不容缓,但仅凭他们两个,或者力有未逮,何不问问众人意愿?或可相随。”真一便暂住,开口道:“谁自愿随我往西域?”众人皆有伤在身,又不知真一何意,全都默默,真一便无意再等,就要离去。禅暝只得再叫住道:“留步,容禅暝解说。”真一见禅暝实力高人一等,却无傲意,便卖他一个面子,再等半刻。禅暝谢过,向亡天子众人道:“此次飞来横祸,覆世灭道死伤过半,损失惨重。七灵山亦已摧毁,道会再难维持,不如就此解散吧,天子,你看如何?”
亡天子只是脱力,并无受伤,便皱眉道:“孩儿受辱,父亲不思为儿子雪恨,怎反倒要终结众人心血,是何用心?”禅暝轻笑道:“吾子此次复出本非自愿,如今借此机会抛却凡尘俗事,真正退隐山林,不正合心意么,如何又做作起来?”亡天子哼道:“天子虽忝为道主,此道却非吾一人所有,是否就此解散,问过众人才可裁决。”禅暝便道一声“好”,要众人表态。忘尘出言反对道:“如今我等受了重创,正该思考前因后果,有所因应,却如何扯到解散一事上?岂非本末倒置?”
禅暝便笑答道:“前因后果,早已明了,问题是,即使尔等尽知因果,仍然无法改变什么。牛狼显然是受人指使而来,但他既然身为巨魔,只要坚持不认,汝等又能拿他怎样?又能拿樗蠡、不破望月怎样?即使问罪至魔界,樗蠡之流只会让你们自行解决,他不干预罢了。所以,覆世灭道既然名存实亡,对外不具任何威慑力,何不自行解散,免为众矢之的。”
众人闻言,俱觉有理,反对之声渐渐弱了。亡天子也无言以对,忽一眼瞥见金素龄那边多出一人,细看之,只见那人一身翠绿葛衣,飘飘若仙,眉间有翠钿,与众不同,知他便是是方才救助众人的那道青光,便高声招呼道:“这位道友可是来自天卷宗么?”那人便上前拱手道:“在下郁剑宸,天卷宗弃徒,如今教祖回归,特令在下引导在外门人回归本宗,故而前来召集众师弟师妹,不料赶上了贵道受难,深表遗憾。”亡天子忙回礼道:“道友仗义相助,天子不甚感激!不知贵宗可能容人?”
郁剑宸不解道:“道主所言何意?”亡天子道:“覆世灭道果真名存实亡,如今人间最后一根支柱便只剩下天卷宗了。我等空有救世之心,难以作为,着实可惜。道友可否引本道残众入天卷宗,共同抗魔呢?”郁剑城喔了一声,尚未答言,金素龄已拖着伤躯严辞拒绝道:“休想!尔等邪门歪道,怎可入我仙门!”忘尘等闻得此言,全都愤然,说她忘恩负义。亡天子也不与她争论,只看向郁剑宸。郁剑宸考量片刻,作揖道:“各位先前不吝收留本宗弟子,在下着实感激,本不该拒绝道主请求,无奈戴罪之身,不敢自作主张,可否容在下等先往本宗回禀,而后再由师门长辈抉择呢?”亡天子正在为难,忽又听郁剑宸改口道:“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方才在下已收到师门传话,诸位可随我等回宗便了。”
亡天子闻言,喜出望外,迅速召集忘尘等门主聚在一处,轻声嘱咐道:“诸位莫要拘泥,便宜行事。若天卷宗有意吸纳,不妨顺势而为,只言以个人名义加入其宗,与覆世灭道无干便了,不知各位以为如何?”忘尘道:“如此甚好,我等终有重整旗鼓之日!”众人郑重点头,在心中立下少年之誓,随即向郁剑宸说谢。郁剑宸便令起行。
禅暝拦住道:“话只说了一半,如何便走?人世危机,非只魔界、圣羽天国,可知西域百年虫灾,如今死灰复燃么?”众人全都不知所以。禅暝便指落凰之道:“她方随无常公主自西域回转,必然知悉西域如今状况,为何不言不语?”众人目光便汇聚在落凰之身上。落凰之只淡淡道:“你们没有问呢。”众人闻言都觉诧异,纷纷侧目。此时太真一渐露不耐,冷哼了一声。禅暝便加紧道:“同样,人间支柱,也非止天卷宗一处,若能得西域相助,则魔界无惧矣!尔等可分部分人手随太道友前往,锻炼自身能力,暂时避开魔界视线,一举两得。”
众人还在犹豫,太玄真忽然开口道:“我愿随往。”忘尘一惊,急细声止之曰:“西域凶险莫测,不可轻去!天卷宗如今教祖回归,又得我等之助,如虎添翼,正是避祸展才佳所,如何舍近求远?”太玄真摇头道:“我非去不可!”忘尘见她此回竟然如此坚定,大不同于以往,只得附和道:“既然如此,我也跟你去!”太玄真只是点点头,没有太多表示。禅暝再问一遍可有人愿意随往,无人答应。太真一便向他点点头,披风一扬,将四人飞速带走,直往西域而去。
郁剑宸见他们已走,便也招呼启程,从袖中取出翡翠青蟾,望空一抛,蟾口便喷出一股蜃气,将余众包裹,尽往九天升去。亡天子因有话要与禅暝单独解说,便挣破蜃气,向郁剑宸拱手道:“道兄先往,天子稍后赶上。”郁剑宸便向他点头道:“那我留下青蟾为你指引路途。”说着,青蟾自动飞向亡天子手中。亡天子将之纳入怀中,谢过,遂与禅暝眼神交汇,往僻静无人之地飞去。
深山之中,亡天子问禅暝道:“父亲,牛狼来袭,何故袖手旁观?”禅暝反问道:“为父已替你解围,重创牛狼,如何说是袖手旁观?”亡天子哼道:“别人不知,但我与父亲血脉相连,又怎会不知父亲一早便埋伏于此呢?”禅暝轻笑道:“覆世灭道本与吾无关,在你未遇生命危险之前,吾不出手。”亡天子不悦道:“父亲巴不得让覆世灭道解散吧?”禅暝不避讳道:“不止是吾,太真一亦有此心,甚至,你亦有此心。”
亡天子哈笑道:“天羽有此心,我早深知。如今残存的冶金族已回故里,华翡学院亦然,该说是皆大欢喜,但我失去道主之位,从此沦为寄居乞食者,如何高兴的起来?”禅暝笑道:“在为父面前,何必伪装?先前你肯留在覆世灭道,乃因无常威胁,如今无常已去,你若真心归隐,正是时候,但你肯吗?你非是贪图什么道主之位,只是你的心要你留在江湖,你表面渴望平静安乐,内心却期待波涛起伏,这是亡者的必然,无法改变。”
亡天子轻哼一声,没有辩驳。禅暝便透露道:“身在江湖,情报极为重要,可知牛狼来袭之时,亦是神朝承受魔界大军之际!如今天帝众人已被迫逃离仙界,四散藏匿,你该早做打算。”亡天子惊喔一声,随即恢复平静,问道:“父亲明知神朝受难,却不出手相救,何故呢?”禅暝笑道:“神朝过于显眼,保得住一时,保不了一世,终究还需化整为零,方便行事,何况有溺天出马,为父不便掠人之美。”
亡天子沉思片刻,抬头再问道:“父亲近来少有作为,莫非是红颜知己受制于人之故么?”禅暝点头道:“那罗与红吟已确定为你祖父擒走,吾之计划因此暂歇。”亡天子追问道:“什么计划?”禅暝平静道:“灭小诸天。”亡天子闻言心中一震,面上不露,道:“此等凶险之事,莫与我说。有本事赢得了溺天,大可一试。”禅暝笑道:“一句戏言,何必当真?去吧,为父会一直看着你。”说罢,将手中帝魄交予亡天子,吩咐道:“将此剑交还剡道子,看他要转赠花沁月也好,千里夜也罢,只说剑可回,人不可回便了。”亡天子接过帝魄,道声“再会”,照着青蟾指引,向天卷宗而去,眨眼没入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