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千般滋味上心头,时间却不容许他有一刻停留。染衅胆怯地抱起失去意识的紫那罗,回身一个口哨叫来独角飞马,与阴麟一同冲出崩塌的太行山。
山崩之力无穷无尽,神山眨眼成为魔山,向整个空间宣泄着它的愤怒!妖异的紫色熔岩冲霄而起,天空似乎被冲出裂痕,霎时天昏地暗,鬼哭神嚎,紫电惊雷怒织,阴风火云狂啸!
几代人铸就的晶道在空间震荡之力中坍塌,染衅三人骑着独角飞马顺着背后热浪飞翔,千钧一发之际逃过大难,一路飞回愚公所在。飞行途中,地上炎流火星爆窜,点燃了飞马的羽翼,但飞马为了不辜负染衅的信赖,仍然坚持飞行,将他们安全送回住所。
方到地头,飞马便一跤摔落,犹如一支火箭在地上擦出一道痕迹,染衅一手一个夹住两女,先将她们放稳,随即飞跑向飞马那边,替他扑灭飞羽结晶上的火焰。好在火焰未曾蔓延至躯干,没有性命之忧,只是飞羽结晶燃烧殆尽,它又成了一匹没有翅膀的独角马。
拯救了值得信赖的伙伴,染衅一抬头,这才看见愚公、阳麒两人正站在醒来的金瑜身旁,向自己微笑。染衅知晓愚公心意,只是想不到阳麒也是这般泰然自若,这样看来,只有阴麟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阴麟见到金瑜复苏微微一惊,但也没工夫多问,迫不及待跑至愚公面前,从金盒中取出天青琥珀得意道:“爹爹,姐姐,快看呐!我取回神石了!”
愚公慈爱的摸了摸阴麟的额头,随即向走近的染衅点头道:“小女有劳了。”阴麟不知这句话是何意思,正要发问时,染衅已将她击昏。阳麒见状轻叹道:“请善待小妹!”染衅毫不婆妈,点点头,招呼金瑜道:“怎么走?你带路?”金瑜无声一笑,反问道:“通行符还在身上么?”染衅闻言一慌,上下乱摸一通,哪里还有什么通行符!只得讪讪道:“大概在放在搏斗时掉了……”金瑜并没有怨言,从怀中摸出自己的通行符交予染衅,甚至带些解脱似的感情道:“拿我的用吧。”说完往符上轻轻一点,便有一道三角大门无声而开,内中尽是幻彩。
染衅不明白金瑜的意思,问道:“我用了你的通行符,那你怎么办?”金瑜释然笑道:“我暂时替代钰弟留在此处。你不必管我,只是不能帮你冶炼天青琥珀了。族中大概也无人能够炼化神石吧,这个难题留给你自己解决。”染衅惊讶道:“你要留下?别犯傻!这里不是马上就要湮灭了吗?你想陪他们一起死?”金瑜摇头道:“不。你们走后我会想办法将五色石融化,填补失去天青琥珀的空缺,这里的秩序将很快恢复。所以不必担心,尽管走吧。”
染衅眼见通道越来越窄,最后一问道:“给个理由。”
金瑜哈哈笑道:“并不是为你,出去以后记得让钰弟尽快来换我,有缘再会。”
染衅也笑一声,向卧着休息的独角马挥手道别,随即扛起两女跳入三角大门之中。就在愚公三人目送他们离去,大门缓缓关闭之时,一道墨色身影迅速飞近,金瑜来不及阻挡,其物已冲入大门之中!
当染衅带着两女穿越时空大门之时,紫那罗微微叫了一声,随即再度昏迷。因并无不妥,染衅就此忽略过去。很快三人抵达现实世界,染衅勤快地将两女靠在斜坡上,让夏末暖阳为她们驱散阴祟。
时入黄昏,紫那罗先自醒来,睁眼望见染衅,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不由皱眉道:“你是何人?此地何处?”染衅见紫那罗不识得自己,心中暗喜,忙上前搀住并答道:“在下染衅,不过前辈不要多想,我跟众所周知的那个染衅没有关系,呵呵呵!”紫那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样貌还算俊朗,便不急着排斥他的搀扶,随口道:“你祖奶奶不在乎你是谁,但不准叫我前辈!”
染衅惶恐道:“是在下唐突,应该叫姐姐!”紫那罗听了呵呵笑道:“美的你!就叫祖奶奶懂了没有?”染衅强笑道:“这样不会把姐姐叫老了么?”紫那罗娇哼道:“老娘不在乎!再敢叫错,老娘就打你这孙子!”染衅听这语气,看这架势,更确信了自己绝斗不过她,只能顺从道:“在下知道了。”谁知紫那罗得寸进尺,挑起染衅的下巴轻蔑道:“叫一遍来听听。”染衅敢怒不敢言,乖乖道:“祖奶奶!”紫那罗答应一声,娇笑连连,摸了摸染衅的头,随即手指阴麟道:“这女娃是何人?与你是何关系?”
染衅闻言,尽量镇定道:“最近才认识的一个娃娃,跟我打赌输了,现在应当算在下的婢女——吧?”
紫那罗冷笑道:“是吗?”
染衅忙岔开话题道:“不知祖奶奶尊姓大名?可否告知?”
紫那罗哼道:“说出来怕吓死你!一定要听?好,念在乖孙一片真诚,告诉你吧!你祖奶奶就是来自尸罗门的女罗刹——紫那罗呢!怕不怕?”
染衅尽量装作惶恐道:“原来祖奶奶就是当年尸罗门第一美女,江湖俏丽排行中唯一破格上榜的邪道美女紫那罗!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也!”
紫那罗一听“江湖俏丽排行”,双眼放光,忙追问道:“你说什么榜?”染衅重复了一遍。紫那罗唔道:“为何老娘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未曾听说过?”染衅忙解释道:“此排行榜乃江湖中游手好闲之人所著,一向只排正道美女子,并不公正,只是几个无聊大小姐之间用以争名夺利之物,祖奶奶如此天人,自然不屑一顾的。”
这几句说的紫那罗很受用,便懒洋洋问道:“那你祖奶奶在这排行榜上排第几啊?”染衅立刻答道:“自然是第一,还用想么?”其实第一是凝月仙子,但他怎敢说呢?紫那罗从口中发出了预料之中的轻叹,随即捂脸自怜道:“可惜老娘绝代风华,只便宜了那到处拈花惹草的负心汉!唉!”
染衅趁机问道:“不知祖奶奶记不记得自己为何在此?”
紫那罗闻言,微微皱眉道:“不是你小子把我掳来的么?怎么反倒问我?”
染衅分不出紫那罗所言是真是假,便以谎言试探道:“对,对!是在下一时色胆包天,竟然误将祖奶奶掳来,实在该打!祖奶奶若有要事在身,在下不敢耽搁,请便。”本是要看紫那罗反应,谁知她竟然微微眯眼,像是在回忆,但显然没有结果,最终摇摇头道:“算了,念在你还算识趣,不与你计较了!我要去了,去哪里呢?去……”说着说着竟然又晕了过去。染衅一见机不可失,在她身外布下一个结界,随即扛起阴麟火速逃离,边逃边自语道:“原来这就叫‘装孙子’,果然滋味不好受!哈!或许我该叫你出来替我装这回孙子!”
大约飞离了原地数百里后,染衅减速下降,用残荷舀了一点溪水给阴麟润喉,后者不久苏醒,并质问染衅种种。染衅见阴麟不比紫那罗好伺候多少,心中有气,直接道:“问那么多想怎样?你能够改变什么吗?不能!你只是一个被溺爱的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阴麟气得发抖,不想再看到染衅,起身向四外张望,但当发现周遭景物与家园毫无相似之处时,内心的无助与孤独便压垮了她,让她大哭起来。染衅望了望逐渐升起的黑日,再看看周遭黑森森的枝桠、灌木、草丛,隐隐然有妖魔鬼怪蛰伏,不时阴风呼啸而过,伴随着不知名的嚎叫、窸窣、细语、呢喃,确实有几分恐怖,烦躁的心不由软下来,上前拍阴麟肩膀道:“好了,我还在呢,你怕什么?”
谁知抬起的那张脸不是阴麟,而是一头狰狞恶狼!染衅没有准备,吓得不轻,仓促间向前一推,神雷立时将狼魂殛散,阴麟躯体也现出焦痕!
“遭!忘记力量已经回来了!”染衅慌忙上前扶起阴麟,见她身躯若隐若现,似要溃散,急拿过天青琥珀,一掌将之分离。取琥珀石运入阴麟体内,随即源源不断传输内力,助其相融。片刻后阴麟醒来,染衅解释道:“你的阴身会吸引妖魔鬼怪前来附体,好在现在有了琥珀石护身,应该没问题了。”
阴麟不懂染衅说什么,检查了一下身体,不解道:“你说我有琥珀石护身,在哪里呢?”
染衅呵呵道:“别找了,在你体内,已经与你阴身合而为一了。现在你又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了,高兴点吧。”
阴麟听了仍是一头雾水,染衅的意思是她之前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见她疑惑,染衅便叹道:“我不说你迟早也会开悟的,但我提前告诉你好了。整个太行王屋境界都是幻境,这个幻境由谁所造不得而知,或许只是纯粹的偶然,或者是所谓的天意。而你们这些生活在幻境中的人都是没有阳身的游魂野鬼,只是并不自知。你们拥有意识的唯一意义便是还阳,而要还阳,便需要天青琥珀,所以你们从出生开始脑海中就有对神石的向往。好了,现在我帮你取得了神石,你因此还阳了,欢迎来到人世。”
阴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道:“那姐姐跟爹爹呢?”
染衅摊手道:“你姐姐何时知道真相我不清楚,你爹是从金钰来到之后开悟的。照现在看来,他们很早便策划好让你还阳,送你离开了。不过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他们本该魂飞魄散,如今因为有金瑜帮忙,仍然保持着阴身状态,与之前并无不同。”
阴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染衅料她会是这般反应,没有哭闹已经谢天谢地,便笑一声道:“安慰的话我不会说,运气好今晚那家伙出得来的话,或者你可以向他哭诉。现在我们要去冶金族,抓紧了!”说完一把抱起阴麟,在其惊叫声中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