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门上的乳白色光芒变得刺目无比,土行禁制与门户之间被斥力扯的扭曲起来,看起来着实怪异。
在一旁注视的白寂心头大悦,竟是浑然忘却了眼下身处何地,甚至刚才还感觉鼓噪不堪的厮杀声,忽地像是在耳边消失了。
好事多磨,就在他得意洋洋的时候,忽然地上的土行符箓阵纹明灭不止,有种崩溃的预兆。
这观应寺毕竟是本无寺的禁地所在,禁制都是道行高深的前辈布置,虽然被他寻到了漏洞,但破解起来却并不容易。
白寂神色大惊,慌忙又摸出一叠符箓,挥洒之间,立刻在原来的阵法加持了同样的禁制,明灭不止的阵纹这才稳定下来。
看着乳白色光芒如江河倒灌,源源不断的泄入地面的阵法中,白寂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暗暗叹了声:“好险!”
半晌过后,铜门上的斥力开始趋弱,乳白色光芒也渐渐疏淡,白寂提起精神,更加专心盯着眼前的一切。
就在这时,他忽地发现左右两个椒图铜铸竟有些变形,如同被猛火灼烧过一般,越往后变形的幅度越大,最后生生蚀成了一团。
“嘭”一声轻响!
乳白色的光芒消失,扑面而来的斥力也戛然而止,白寂瞪大了双眼,看了看地面的土行禁制,赫然只见凹陷已经恢复如常,阵纹也不在闪烁。
“难道禁制解开了”,白寂怀着狐疑的神色,解开地上的土行禁制,随即上前几步,作势便要推门。
无形斥力没有涌来,一切都显示门上禁制破开了,白寂不禁大喜,壮起胆子急步上前,暗运几分力道,手掌还未碰触门面,高大的门户便“吱呀”而开。
观应寺内,被禁锢的青衣女子仍旧为解印不懈奋斗着,也不知尝试了多少次,骨头都酸了,头顶上的禁制依然不动如山,饶是她耐心十足,也不禁有些气馁。
砰地一声,掌间涌出的灵力再度无功而返,女子怅然一叹,双手无力的垂下,心中涌起的无限希望尽如雨中火堆,被浇了个通透。
就在她茫然无措的之时,周围气机忽然一阵波动,原本死寂的环境中像是注入了一股外来的气息,连带着空气中灵气似乎都浓郁了一些。
青衣女子神色逸动,赶紧爬起身来,双目透过无形的禁制屏障游目四顾,这一看,她赫然发现门口方向隐约有光亮照射进来。
“莫不是本无寺的秃驴要将自己打入舍身塔了?”女子转念回来,心头顿惊。
影影绰绰的光亮中,一道身形缓步而来,走三步就停一下注目片刻,动作看起来有些拘谨小心。
青衣女子死死的盯住那道身形,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随着彼此的距离逐渐拉近,她约莫是看出了什么,神色竟慢慢舒缓了下来。
晦暗不明的精舍内,白寂像个梁上君子一般,举步都不敢弄出过多的声响,刚才推门的一刹那,他原以为里面藏着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结果门户一开,黑魆魆的连一阵阴风都没有。
神念如水弥漫开来,感受不到半点生机的迹象,气息有些死气沉沉,他一步三探的摸进来,神念陡然一空,猛地像是闯进了一片未知的天地。
此刻身处的空间神念竟无法囊括,白寂神色一正,不禁暗叹精舍布置神妙,外面看似普普通通,内里却别有一番乾坤。
探入之后,白寂小心翼翼的纵目四顾,发现神念能够接触到的,都是一些形似法座的高台,上面空荡荡的,一丝气机波动也无。
他尝试着将神念放开来,忽然发现精舍的角落里,隐隐传来一丝微光,奇怪的是这团微光中,依稀似有一线生灵气息的波动,然而紧接着一查,又发现这团生灵气息极其微弱,而且中间像是阻隔了一道屏障。
白寂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将天离印摄在掌中,随即徐徐往前摸索过去,微光笼罩的物事一点点映入眼帘。
竟是一道人的身形,白寂额头一跳,顿足下来打量了一下,根据大致的观感来看,还是个女子模样,青色的衣衫下,婀娜体内尽入目中,只是光线有些昏暗,容貌有些看不清楚。
本无寺乃是清修之所,寺中多为持戒的僧人,可眼前所见这女子青丝如瀑,分明不是修道的比丘尼,可她又是谁呢?
白寂心里起了小小的好奇,有往前走了几十步,青衣女子微微低着螓首,容貌看的还是不甚清楚,不过除此之外,他倒是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只见青衣女子跪伏的高台上空,赫然悬浮着一张明黄色的符篆,符篆缓慢旋转着,表面光华流转,隐约有水一般的淡芒倾泻而下,正好形成一面薄薄的光罩罩住女子。
目睹此状,白寂登时明白过来,这女子定然是被封印于此的,如此一来她的身份也非善即恶,甚至或许还是哪个凶名昭彰的女魔头。
白寂暗暗揣测着,脚下步子下意识不在向前,他可不想招惹什么麻烦,心念飞转间,这就要拔身退走。
不料就在他转脸的一刹那,跪伏在高台上的青衣女子猛然一抬头,清冷带着娇弱的目光直视而来。
“是她!”余光瞥见女子的一刹那,白寂只觉头皮一炸,思绪有些停滞,动作跟着有些放慢了下来。
高台上青衣女子原本包含杀意的双眸,撞见来人的一刻,也顿时有些呆滞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白寂脑中飞速掠过一些过去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名叫兰青凝的女子身上,时隔六年有余,足够可以淡忘一个人,不料今日甫一碰面,所有的记忆全部被唤醒,他毫不费力就认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高台上的女子正是兰青凝,数年之后的她看起来成熟了许多,样貌也出脱的越发精致秀美,黛眉之间甚至有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冷媚,只消睨人一眼,便能销魂蚀骨。
此刻她的心情与白寂差不多,惊诧中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甚至潜意识里还有一点小小的欢喜。
初见白寂的眼神,青凝便想起了无明地城的事情,那一次说起来她也是刚刚涉足朔洲,表面上的老成其实都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幼稚,不凑不巧撞见了同样初出茅庐的白寂,还糊弄了一句“前辈称呼”。
日后一想起那件事,她就忍不住生出促狭之意,不知不觉间白寂这个人儿也烙到了她心间,多年不见还有些怅然。
或许是缘分不灭,今日会在这样一个处境里相逢,兰青凝甚至觉得之前吃过的苦头都算不上什么了,明眸闪动,她轻声试探着道:“呆子?”
这个称谓说来历史悠久,当年两人初次相遇的时候,兰青凝就曾如此呵斥过对方,白寂老老实实收下,还笑嘻嘻过来讨教她这位“前辈”。
如今时过境迁,兰青凝特地呼出这个称谓,存了两方面的心思,一是印证自己没有看错人,二是为了测出白寂有没有忘却故人。
果然话一出口,白寂身形微微颤动了一下,跟着极为不自然的转身,口气也有些慌乱:“咳……咳,阁下认错人了吧?”
兰青凝全神贯注的注视着白寂的背影,对于这些细微的动作,自然是尽收眼底,她忍住眼中欢喜的泪水,大声道:“白寂,白道友,见了前辈连正面都不敢给,莫非心中有鬼?”
“糟糕!”白寂暗呼一声,心中自道:“不好,这妖女终是认出我来了”。
往日一向冷静处事的白寂,偏偏碰见兰青凝就没了下招,肚子里准备好几套狡辩的言语,可话到嘴边,舌头就不受控制的打了结,只好闷着头一言不发。
兰青凝注视着白寂的背影,眸中却闪过狡黠之色,看来今日是天不亡她,派来个白呆子任其驱驰,那她可得抓住机会了。
沉吟间,她的双目陡然一亮,脑海中急速掠过白寂刚才的那抹眼神,记忆回溯到六年前的好客海边,那一个陌生人的眼神,何其相似!
不经意间,困惑多年的一个疑问竟然解开了,兰青凝露出喜极欲泣的神色,看向白寂背影愈发温柔了些:“呆子,你以为蒙着脸我就认不出你来了,唉,我也是疏忽,怎么没想到是他呢?”
心中泛起难言的喜悦,兰青凝抑制不住心绪如潮,终于落下泪来,轻轻的啜泣声飘向白寂的耳畔,令他骤然有些无措起来。
都说女人的眼泪最难敌,白寂也不例外,听见嘤嘤哭泣声,他心里那道厚实的堡垒被瞬间瓦解,脸上也挂不住了,转过身来一看,皱的跟包子似的。
“诶……诶,我承认我是白寂,你认识的那个白寂,你别哭行吗?好歹也是前辈呀!”白寂苦着脸道。
兰青凝眼含珠泪,轻轻抬头看了一眼白寂,忽然一下雨声加大,反而哭的更加稀里哗啦了,什么前辈风范全然不顾了,再说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前辈,那都是糊弄白寂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