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无笙驾着金龙,直接飞到了书房前的那条走廊上,巨大的金色龙头从走廊外探进来的时候,从书房内跑出来的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愣了一愣,直到看见东无笙从那龙脑袋上跳下来。
“嘿,姐姐你这出场方式可真够炫酷的!”
裴清真第一个叫起来。
东无笙一边露出微笑,一边向众人走过来,“非常不好意思突然打扰各位,但我确实有足够紧急且重要的事情需要将你们召集起来,裴清真正好帮了我这个忙。”
书房里没有准备那么多椅子,于是东无笙也只是站在书桌旁,并没有打算坐下,“外面的光柱,各位应该也看见了,我承认那看起来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但这的确是灾厄最大的希望。”
“虽然我之前是神殿的人员,现在提出这种事听起来好像有点可疑,但,灾厄神这样一个神位的认可,我觉得应该也足够证明我的诚意,当然,如果这还不够,我也不强求一个领导者的位置,”东无笙轻轻提了提肩膀,微笑的样子看起来似乎真的不怎么在意,“不过,至少给我一个叛变的机会吧?不管怎么说,多一个神职对你们来说都不亏吧?”
在场的一共八人,除了裴清真以外其他人东无笙并没有见过,她看着几人互相交换眼神,正巧这时瞥见杨幼仪的身影在门口若隐若现,东无笙索性便把地方留给几人,“好像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说完,便迈步走向书房门口。
“东无笙?”
看见东无笙走出来,杨幼仪扬了扬眉毛表示自己的惊讶。
自从回了自己在长生城的酒庄,杨幼仪便索性在这边呆一阵子,每日也不怎么关注外界的事情,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走,接下来要做什么也懒得想,每天过得浑浑噩噩,自然是不知道东无笙来了长生城的事。
“喝了不少啊,杨道长,”还没走近,东无笙就已经闻到了浓重的酒味,“怎么,来找个风水宝地,对着异象下酒?”
杨幼仪冷哼一声,没兴趣接东无笙的冷笑话,“看你这样子……恢复记忆了?”
“嗯。”
东无笙应了一声,“开心吗?”
“我看你还不如失忆。”
杨幼仪翻了她一眼,懒得和她瞎扯,抬起下巴指了指远处天空,直入正题,“这异象你弄出来的?”
“是我,”东无笙微扬着嘴角点头。
“怎么回事?”
杨幼仪就着酒壶喝了一口,眼神依旧落在远处的天空上。
“我成神了,灾厄的神,仅此而已。”
杨幼仪偏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书房里众多的人影,沉默着灌了一口酒,然后忽然就摇了摇头,转身往来的方向走,“算了,你们的事情我管不了,不管了,有事再找我。”
东无笙对着她的背影微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也转身回到书房。
“决定了吗?”
带上书房的门,东无笙看着书房内的一干人问道。
裴清妍作为代表站出来传达了意见,“我们是没什么意见,怀特从前就很信任你,所以我们也愿意信任你,但只有我们这样想,恐怕还不足够。”
东无笙明白她没有说出来的话,理解地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的。”
裴清妍所谓的“恐怕还不足够”,指的是灾厄的意见。
本来灾厄与他们这帮管理者就并没有那么亲近,从前因着斑庇护他们的恩情,大多数灾厄都愿意服从他们的管理,如今管理者要换人,还会不会服从管理确实不一定。
不过东无笙有灾厄神的这个神位摆在这里,照道理来说,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阻碍。
可现实偏偏就是没有那么顺利。
“罗刹女?”
听到角落里传来这样一个声音,东无笙扭头看过去,意外地看见了白朗年的身影。
罗刹女这个称呼一出来,许多并不认识东无笙但听过这个称呼的灾厄都变了脸色。
东无笙目光飞快在周围人脸上掠过,将这番变化收入眼底。
东无笙:“……”
都一百多年了,这劲儿还没过去呢?
东无笙从身处的高台上跳下去,周围顿时炸起一阵惊呼,如同受惊的鸟雀一般向四周散去。
东无笙暂且不去理会,径直走到白朗年面前,“你怎么会在这里?妖族是不会成为灾厄的吧?”
“我……”
白朗年看着面前和百年多前别无二致的女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有口难言啊?”东无笙瞥他一眼,唇边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让我猜猜看好了——”
东无笙的视线在周围人的脸轻轻点过,将这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尽数在眼里过了一遍,“白灼让顾长庚的人带走了……那帮长老肯定是做了什么吧?你会出现在这里看样子是斗不过他们……但你为什么不回去呢?这里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我……我在找人。”
虽然不知道罗刹女问这个是要做什么,但白朗年还是好好回答了。
东无笙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找林魏颖?”
白朗年的眼神立刻抓紧了她,“你、你怎么知道?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东无笙微微抿了唇,脸上那一点细微的笑意让她收起来,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像个苍白的送葬人,“她已经死了。”
“……”
白朗年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已经……死了吗?
这是真的吗?
啊,罗刹女有什么理由骗他呢?
况且,他已经在长生城找了几个月了,都说她几个月前趁着城主不在,私自逃出城了,到现在还没有音讯,可能已经被城主处决了。
所以他究竟在期待什么呢?
他身为妖族,从那山崖上坠落下来,尚且重伤数月,幸亏有人施救才勉强活下来。
她一个人类,假如还活着,那一定是成了灾厄。这样想着,他才一路找过来。
不过,看样子,是来得太迟了。
“您……确定吗?”
白朗年勉强挤出些许的笑意,看向东无笙。
东无笙点头,垂眸迟疑了一瞬后补充道:“我当时为神殿办事,她作为蓄意扰乱秩序的灾厄,由我进行处决。”
“……”
白朗年的面上仿佛一瞬褪去血色,他死死盯着东无笙,好像要生生在她脸上看出一个洞来一样。
东无笙也不回避他的视线,浑身不见一点气势,静得好像一尊苍白的雕塑。
几秒之后,白朗年移开了视线,什么也没说,失魂落魄地转身。
他能做什么?
他连人都守不住,难道最后反倒是责怪别人做了别人该做的事?
就算……真的去报仇……
他有什么资本去报仇?跪在地上流着眼泪鼻涕哭着求人去死吗?
那倒不如他自己现在去死。
反正他活着什么都做不到。
白朗年就一直像丢了魂一样浑浑噩噩地走在离开长生城的路上。
一路走到城门口,钟塔上的士兵向下看了一眼,没有拦他。
站在长生城的城门口,身后灰黑色的城墙好像一道分界线,往前一步,四海茫茫,无处可去;想要往后一步,却也是无处可退,无法可想。
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还能去哪里呢?
“……”
稍稍目送白朗年走了一段路,东无笙把视线落回到面前来。
她重新站上高台,面朝向底下的灾厄。
“从前我身为祛厄神,为神殿办事,该做的我都会做,做过的我也……”
东无笙顿了顿,将脑海里跳出来的问心无愧撇开,重又开口,“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承认的。”
“也同样,我如今已经不再是祛厄神,那从前的责任也就和我再没有什么干系……当然,如果有人要为从前的事情找我算账,我也奉陪。”
说着,东无笙抬手在空中虚握,陪伴了她将近万年的那柄镰刀出现在她手中。
这一番动作让底下能认出这柄武器的灾厄神情都紧绷了许多。
然而,下一刻,东无笙双手握住那柄镰刀的两端,重重将它折成了两段。
见此情景,前排的几个灾厄不由自主地低声惊呼。
东无笙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大的情绪。
“长生城内用来杀死灾厄的武器并不止这一柄,剩下的那些,今后都会登记公开,只用作公共处刑……我今日这样做,并不是放任你们日后可以胡作非为,只是作为我初来乍到的一点诚意。”
东无笙就将折断的镰刀弃在高台上,就在她自己的脚尖前面。
一左一右两段,分别刺入高台的地面,像是两座向彼此倾斜的高塔。
东无笙将手掌覆在上空,施了一个石化的咒术。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灰黑色的石质表面慢慢将两段镰刀覆盖。
曾经陪伴罗刹女走遍天南海北的这柄兵器,就此成为长生城内的一座石像。
“那么,我要说的,能说的就是这些。”
高台下的灾厄没什么回音,既无人跳出来激烈反对,也没听见什么认可的声音。
这样的结果倒也在意料之中。
东无笙平静地向着高台下微微低头,躬身,而后转身从另一边走下高台。
下高台的时候,东无笙远远看见街巷入口有一抹红色的身影倚墙而立。
阿加莎……
来得倒是挺快。
东无笙脚下方向一转,便往那边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