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臻水袁府之中。
袁氏府邸的内外披红挂彩,老家将袁洪趾高气扬地指挥着,周围进出的袁氏家仆个个精神抖擞,满面红光。
自雷泽归来,汝南袁氏的声望一举跃居第一,而袁采薇也理所当然地成为各方瞩目的人物。
虽然她只是一介女子,虽然臻水袁氏只是一个空壳,如今在朝中完全没有跟脚,但至少眼下,谁敢小觑了袁家?
连带着他们这些袁氏家仆们也都抖了起来,偌大的一个臻水袁府内被接连翻修三遍,扩充的府邸简直能比得上汝南王氏家族府邸了。
府门外陡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吆喝声:“家主回府了!”
袁洪身子一震,立刻连声催促道:“快快快!小姐回来了,快去接迎!”
马车轻盈地驶到府门前,几个家将殷勤地送上步凳,一袭盛装的袁采薇款款地从马车上走下来。踏入府门中。
袁采薇落座后,已被提拔为内宅嬷嬷的庞大娘手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碗参汤。
袁采薇轻抿一口,将汤碗放了回去,玉指轻轻叩击着椅子扶手,淡淡问道:“洪伯,今天又有谁来了?”
这些时日,上门送礼的人家络绎不绝,袁采薇未必在意他们送了什么,却得明白他们对袁家是个什么态度。
“回禀大小姐。”
袁洪捧着一份礼单,毕恭毕敬地说道:“今天有林氏、无盐氏、桑弘氏三家拜访,并奉上厚礼,其中桑弘氏已将先前巧取豪夺的咱家三千亩上等水田全部归还,并奉上一笔赔礼。另有六家小家族各自奉上厚礼一份。”
袁洪看了袁采薇一眼,道:“大公子说,这田是看在小姐您的面子上才拿回来的,所以,理应归入臻水袁氏。”
袁采薇淡淡一笑:“我这大哥,如今倒是识趣,那就收着吧。”
袁采薇眯起眼睛,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淡淡说道:“回头给林氏和无盐氏这两家备一份礼物送去,不必花费太多,精致些即可,其余的几个小家族么?暂时不必理会他们,不过他们如果有什么可以通融的要求,也不妨答应他们。”
“喏,谨遵大小姐之命。”袁洪收起礼单,转身退下去了。
打发走袁洪后,袁采薇有些疲倦地揉着太阳穴,如今诸务缠身,着实令她有些疲惫。
尤其是那些中小型的世家夹杂在大家族之间,极度缺乏安全感,对付他们需要拿捏好个中分寸,最是麻烦不过。
可现在她又渐渐显怀了,身子愈发的不便,极容易疲乏。
“不要说臻水袁氏,就算再加上我大哥那边,也嫌人才不足啊……”
袁采薇揉捏着太阳穴,陷入沉思当中。
到了什么样的地位,就要接触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
如今的袁家,接触的事情更多了,而袁家在朝中无人,还想与人来往不落下风,便仗着她的个人魅力。
臻水袁氏这边更不用提了,说是臻水袁氏,现在也就她一个人,外加一个给亡兄过继来的孩子而已。
底子太薄了,里里外外也只有她袁采薇一个人在支撑,着实令她有些应接不暇。
虽然她巾帼不让须眉,可很多场合,她一个女子真不方便出席,有孕在身的她也没有精力出席。
轻轻抚摸着渐渐隆起的小腹,袁采薇心中涌起一阵暖流,有了希望,她便有了奔头。
“孩子啊,希望你是个男儿吧。等你长大了,替娘亲接过袁家的一切,我也就不用这样累死累活了。”
孩子出生后,就需要伴当陪伴了。
这些伴当挑的好,将来就会是孩子的绝好助力,就像秦泽、杜若、周天行他们。
虽然他们已经背叛,但袁采薇心知肚明,当初若不是发生那许多意外,这三个人一定还在袁家,并且成为她最忠心耿耿的伴当。
想到这里,袁采薇扬声说道:“安伯!”
二管家袁安立刻赶了过来,恭声问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安伯。”
袁采薇说道:“你这段时间把手头的其他事情都放一放,先去物色一下,咱们家的佃户、家仆里,谁家的孩子尚在三岁之内,以及谁家妻子已经有了身孕,都注意着些,不分男女,待再年长些,都送进府来,延请西席,教授他们文学武艺。”
“老奴明白。”
一个真正长治久安富有生命力的大家族,不但注重子嗣的培养,也会很注意为子嗣安排的班底的培养。
袁安对此并不意外,不过他此时也不知道袁采薇已经怀了身孕,还当这是给那个好运的继子安排的呢。
袁安离开后,剧太恒便来了大厅。
剧太恒仍是一身游侠儿打扮,只是质料换成了丝绸,不像当初在洛阳时,还非常喜欢扮成一副质朴的模样。
剧太恒甫一进入大厅,看到一袭雪绸白裳,娇如沃雪的袁采薇悠然地品啜着香茗,自带一种冰雪般高贵芳华的气质,眼底便掠过一抹深深的阴霾。
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亲眼见证着袁采薇的成功,那股强烈妒恨感便挥之不去了。
其实从一开始,他都有些看不起袁采薇这样娇弱的小女子,但是最终却是袁采薇火中取粟,一举成就汝南世家年轻一辈中风头最劲的人物。
剧太恒用了一生的心机,苦心孤诣,费尽心机,也不过争得一个游侠之王的美誉,可如今身具“不死之身”的异能,反倒要成为袁采薇的门下走狗,他不服啊!
然而,不服归不服,悲哀的是,以他的身份,尤其是现在的臭名,他还能怎么样?剧太恒不敢有僭越的想法,豪门最讲究的就是上下尊卑,这是他们赖以统治的基础。
他若敢稍有逾越,随之而来的就是被庞大的阶级之力给彻底碾的粉碎,就算是看袁采薇不顺眼,想把她搞下去的其他豪门,也不会容忍他的僭越。
剧太恒重整了下心情,上前一步,对袁采薇拱手说道:“剧太恒见过家主!”
“剧大侠太客气了。”
袁采薇嫣然一笑,抬手示意他坐下。
剧太恒在蒲团上跪坐下来,袁采薇道:“臻水袁氏人丁稀少,人才更是奇缺,仰仗剧大侠处还有很多,以后还要请剧大侠多多指点。”
听袁采薇说话客气,剧太恒心头一喜,连忙道:“家主太客气了,剧太恒早就是家主的人了,只要家主一声吩咐,剧太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甚好。”
袁采薇精神一振,欣然说道:“剧大侠久居洛阳,对当朝权贵,多有接触。我想请剧大侠给我介绍一下当今朝中各位重臣的情况,他们谁人更得宠,彼此间有何矛盾,但请事无巨细,一一告诉于我。”
剧太恒心中一凛,抬眼看向袁采薇。
袁采薇莞尔一笑,复又转为淡淡清愁,幽幽一叹道:“若朝中无人,臻水袁氏的风光,又能撑得几时?我必须得在朝中傍上一棵大树,臻水袁氏才好乘凉啊。”
剧太恒心道:“什么臻水袁氏,你就一个女儿家,还真想把臻水袁氏扶持成一流的世家?”
剧太恒目光一落,忽然看到袁采薇的身影,原本纤纤的腰肢,似乎显得粗笨了些。
剧太恒心中顿时一动,难道……
此时,臻水袁氏所属的田野上,田间正在佃农辛勤地劳作。
田埂上,一位饱学老儒模样的人大袖飘飘,漫步而行。在他身后,一个背着书篓的少年亦步亦趋。
少年微微低着头,显然是怕田间劳作的佃户,有熟识的会认出他来。
此人正是秦泽,那走在他前面的,无疑就是术士邹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