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筑韵低着头,看着脚底网下色泽鲜艳的鱼越聚越多,那空洞的眼珠子,交叠锋利的牙齿一张一合。它们似乎闻到了头顶的“人肉香味”,整个鱼群突然沸腾起来,柯筑韵能看到那一只只张着的鱼口里的骨骼,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清晰,分外分明!
柯筑韵原本试图与它们交流,却发现这办法根本行不通!
任何动物,在饥饿的时候是听不进任何东西的,是精神失常的!
而她脚底湖面下的鱼,显然已经被饿了许多天了!
突然,一只深紫色的小鱼自水面猛然跃起,咬住了柯筑韵的裙裾不放,粘在上面不停的扑腾着。也许是受了它的鼓舞,越来越多的鱼飞腾起来,猛虎扑食般直直的扑向女孩的双腿。
很快,如同金子般耀眼的小鱼便粘满了裙子。
这样已经很过分了!
柯筑韵将一只小鱼使劲从裙子上扒拉下来,往那边猛地一甩,用力之大,直接扭断了小鱼的脊椎,裙子都被撕了一条布下来。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悦。
她与这赵府老太爷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设这样一个局?这些鱼很明显有问题,若是她不慎失足掉下去,那该怎么办?不想退婚有一万种理由,他可以躲在房间不见她,也可以直截了当的回绝了她的拜帖,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用如此无赖的手段来拒绝退婚的!
突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喊叫,“小姐!你怎么了?快回来!”
柯筑韵死死的攥着两旁的网,勉强回过头,对上忘情惊恐的眼睛,“小姐!方才我听赵府的丫鬟们说,这湖心亭的桥原本是木桥,老太爷听闻小姐您要来退亲,昨夜刻意将木桥板子全部拆掉了,把地下换成这样的粗网。
还有······还有这鱼!这是从国外采购过来的观赏鱼,平日里最喜欢吃肉,饿的时候可以吃人的啊!听那些丫鬟说,喂鱼的仆人已经······已经有两天没有来喂过鱼了啊啊啊!!!小姐······您您快回来吧,咱们再想办法。”
忘情发了疯的想往这边赶。
柯筑韵听闻忘情所说,却微微一愣。
如果是这样的话,赵老太爷未免有些太刻意了。居然为了她这区区一个小人物拆掉了一座桥!若区区只是为了退婚,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不可能那么幼稚。
他必然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在考验自己!
柯筑韵猛地回头,“忘情,你就站在那!”
忘情被柯筑韵冷不防一喝,情不自禁刹住了脚步,惊恐的看着她。柯筑韵咬着牙说道:“你就站在那,等我回来!”
忘情死死的咬着嘴唇,最终还是颤颤的回答:“是。”
柯筑韵在忘情的惊恐地注视下继续往前走着,女孩的裙子上,不知不觉已经爬满了鱼,它们不停的翻腾着,在素白的裙子上留下黏黏糊糊的水渍,柯筑韵走着走着,只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经过网子的不断摩擦,围猎的时候留下的伤口又开始缓缓发作,撕扯得手腕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但是柯筑韵却明显的感觉到,脚底的动静减小了!
她猛地抬头一看,发现脚底的鱼大部分都蜂拥到了湖面另外一边!
就是她刚才扔鱼的那一边!
它们发了疯似地扑向那个角落,很快便在湖面上留下一抹妖艳狰狞的红。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散。
柯筑韵恍然大悟。
那群鱼是吃肉的。
同样也会分食自己同伴的尸体。
柯筑韵毫不犹豫地伸手摘掉衣裙上的一只鱼,将它捏断,朝远处狠命一抛。
脚底的鱼群一下子又有一大半涌到了另外一边。
于是,柯筑韵便开始向摘葡萄一样将自己身上的“食人鱼”一个个摘掉,狠狠捏碎。往远处扔。
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她手腕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崩开,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心底传来,她只有用一只手死死的攥着网,每当鱼群蜂拥带那边去争夺食物的时候,她便可以有一定的空闲时间往前走两步。
但是,她离湖心亭依旧遥远!
而她身上的鱼很快就要被摘完了!
正当柯筑韵没有办法的时候,突然,她想到了刚才赵楠看自己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刚才在长廊里,他递给自己的那个荷包,里面似乎有淡淡的腥臭味。刚才她还在疑惑,现在差不了心里已经完全明了。
柯筑韵急忙急忙将腰间的荷包解下来展开,发现里面全部是一小块一小块切的细细的坨坨肉,还全部是半生的。柯筑韵心头一喜,用手抓起一把,朝远处如同播种般撒去。
这才是食人鱼平时的饲料!
食人鱼看见熟悉的美食从天而降,纷纷朝那边奔涌而去,就连柯筑韵衣服上的那几只,都吐掉了已经到嘴的“美味”,朝那边扑去。
柯筑韵又朝前走了几步。
于是柯筑韵便一直重复着“播种”,前进的动作,终于甩掉了那群鱼。
湖心亭也近在咫尺了。柯筑韵能够看见湖心亭中影影绰绰,越来越近,似乎有个胡子花白的老人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这里,手拂胡须,轻轻点头。
突然,柯筑韵的脚底崴了一下,险些摔进湖中,老人忽然伸手稳稳地拽住了她,将她往那边一拉。
女孩被安置坐了下来,有眉清目秀的童子低头跪在她身前,细心帮她处理手上裂开的伤口,又有婢女煮茶,沏了一盏端到她面前。四周的水面上早已经恢复了平静,放眼望去,湛蓝的天空和浅绿色的湖水融成一体,白云缓缓飘过,无比静谧。
似乎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
柯筑韵坐在垫子上微微喘着气,环顾湖心亭。
和所有的,这湖心亭有四根柱子支撑,一看便知道是上好的木料,每一根柱子上都雕刻着龙飞凤舞小诗。而四周,有正在冒着白雾的煮茶器具,有榻,有凭几,上面放着玉石雕刻的围棋,角落里,童子正熏香。
柯筑韵缓缓转头,死死的看着眼前的白胡子老人,后者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柯筑韵眼露寒光,扯了扯嘴唇,“您可是赵府老太爷?”
老者轻轻颔首,微微笑道:“姑娘胆识确实过人,怪不得太后如此看重你。”
原本,柯筑韵心里有愤怒,有疑惑,看听到老人口中的“太后”二字,竟然全部被惊讶所抵消了。她用手扶着桌子,身体微微往前倾了倾,“太后?”
老太爷笑了笑,低头沏了茶递给柯筑韵,“正是太后。刚才你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太后命我在此评估你的能力罢了。你以为这次来赵府是主动出击,其实也是我在考验你。你看,人生就是这样,谁是猎人,谁是老虎,还不知道呢。”
柯筑韵微微皱眉,“我与太后不过萍水相逢,太后为何要考验我?”她和太后,不过见过一次面罢了,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啊。
老太爷笑道:“萍水相逢?你看看你手上的捻佛珠,太后肯把那贵重之物送给你,你还觉得和她只是······萍水相逢么?”
赠礼,捻佛珠,考验,赵老爷子。柯筑韵微微一愣,正色道:“民女无知,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