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茨善意地点头答谢,把手往腰间小袋子中一探,心头却是一沉,手也如灌铅般沉,揣进去半晌才拿出来与商品等价的钱,排在茶几上,接着和店主拌嘴聊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店主那股自我猜疑的劲儿,自个是彻底卸了,但却在适才一字一句的交谈,与生动夸张而不失真的,每一个微表情中传染给了麦茨。
这一切繁杂的信息,在店主声情并茂地叙述下,豁然间有了一种触类旁通的力量,让麦茨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起来,时间便随之悄无声息地流逝。
只见远处浑圆火红的落日,给桑木镇的一砖一瓦都镶上了亮红色的边纹,砖瓦在落日的余晖下近乎融解地流淌着道道火焰。
远方的云朵被染成火烧般的云,周围的时空中一派昏黄,道道沙峰仿佛是游动的波浪,一直延伸到天地交接处。
麦茨遥望着茫茫沙海,雄浑而静穆,仿佛大自然将此处汹涌的波涛,和排空的怒浪都霎那间凝固了起来。
但原本汹涌澎湃的势头却藏在了沙海中的,每一粒沙石之中。
他望着前方,心中却暗暗发怵,仿佛一切平静和偶尔的微风,都只表面现象,深处却有着不可告人自然密语。
店主那句话如自动弹奏的钢琴,在自己的脑海中反复地敲,
“这片沙漠并不简单,我劝你不要蹚这趟浑水,这片沙漠并不简单,我劝你不要蹚这趟浑水,这片沙漠并不简单,我劝你不要蹚这趟浑水……”
也正是这句话,让麦茨感到心都要往下坠,绵绵不绝的声响幻化为万千羽毛,在自己心头悄悄划过,挠拨得他心里愈发痒痒,无法控制的矛盾想法也从中产萌生。
麦茨按照店主所说的操作,将自己“全副武装”,迎面而来的散乱飞沙,如相斥的磁铁,接近自己身旁时便“绕道而行”,泡泡鞋垫一装上,就如和自己的身体合为一体,轻盈至极。
一步下去,脚掌微微下陷,软榻的鞋垫分散了身躯的重力,在沙丘之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脚印。
麦茨从其中找到了自己的发力点,借助新撑出的能量拐棍,毫不费力地向前行进。
落日逐渐下沉,夜色如一件蓑衣笼罩着浩大的沙漠,温度渐渐下降,麦茨加紧赶路。
传统的行进策略就是昼伏夜出,而如今残存的一点睡意,都在脑海中无时不刻进行的思想推演之下,驱散得一干二净。
时间悄然而逝,天上明月高悬,有轻云遮蔽,碎如残雪的月光映照在色调单一的沙漠之中,麦茨眼前一座高沙塔,也披着月光隐绰显现。
只见沙塔在沙海之中高高耸起,造型并不花哨,比较单一,从上到下由体积逐渐增大的方块石垒成,每一块相接时差着微妙的角度,远观犹如一个盘旋上升的螺旋楼梯。
沙塔是为了引导路人而设计的,其顶部一块方石上闪烁着耀眼的白光,为人们在黑夜时指路,即使在艳阳高照,红日泄光的晴天,依旧会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让人们从远处就能看到,并朝这个方向走。
即便有着各种指路的设备,在茫茫沙漠中也难找到明确的参考系,看似静止的时空,若有一阵风拂过便会彻底重构,而这些沙塔,便是一个明确的参考系。
每隔一段固定的距离,便会出现一个指引人方向的沙塔,最后一个沙塔便可在远处看到隐绰显现的沙砾城。
明亮的月亮已渐渐下移,在转过数个沙塔之后便已到深夜,麦茨先取出来怀表确认了一下时间,接着又拿出水瓶灌了几口水。
麦茨望向茫茫的远方,原先遮蔽明月的残云飘走,沙漠在冷色调的光亮下一片瓦蓝。
此时的沙峰在暗和影下变得锃亮,犹如蜿蜒的刀锋,弯曲的刃线有着麦茨心中所有的跌宕。
数小时前发生的事情,他还挥之不去,不停在脑海中重复。
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知道目标在前,方向绝对不会走偏,也绝不会贸然闯入沙漠腹地,去探索那可能真实的传说中散落的烫手钻石。
但这种决心和定力都好似没有生根的春草,飘忽不定,叫他心神不宁,脑中仿佛冒出来一个和他做对,却又是自己的声音,在用着戏谑的口音和自己作对。
原先那绝对不会贸然前去的想法,却又在无形之间动摇了。
半晌后,麦茨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个传说中分外着魔,但让他魔怔的并不是沙漠中,那虚实未知,叫人垂涎的财富,而是整个事情本身。
从各方面了解到的诸多事情,有的只是个粗枝大叶,有的还有着亦真亦假的细节。
但这一切一旦进入了他大脑,就仿佛有着巨大的力量,迅速交缠成一个,无法分离,且有着巨大引力的漩涡。
无论是那阴差阳错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来客”,
还是那场不明不白交易中获得可观收益的店主,
以及那些受某些目地的驱使,在桑木镇驻扎,并前去沙漠探索的流动人口,
包括那有着离奇曲折发现经历,与历史渊源的通天楼阁。
这一切都必然有着密切的关联,并且其中还有着隐秘的联系,绝不只有店主所描绘的那么简单。
可当这四个必有联系的板块放在一块,并要建立全面联系时,却又表现得彼此格格不入,好似一切说法都存在着明显的矛盾,一旦拼凑在一起,便突兀至极。
这一切就像一个断了线索的谜案,几个关键人物的照片都钉在一个平面上,并且可以确定其中每个人物都与案件有牵连。
但在这已知的浅层联系下,永远无法建立逻辑自洽,贯穿始终的深层联系。
这种逻辑关系说起来又非常简单,单看彼此都十分合理,就好似四块拼图可以两两拼合,甚至三三拼合,却永远无法四块同时拼合在一起。
一旦拼凑在一起,便会有无法忽略的“卡槽”不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