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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素手染血保他安(中)(1 / 1)

魂媚儿赶来时,一切已晚。(最快更新)纵使她医术再高,亦无法起死回生。

而幕峰经过一番苦战,终是寡不敌众,被欧阳芮麒的暗卫俘获。

若不是幕峰的四大护法没有出现,他也不会这么轻易被抓。

而天地玄黄之所以没有出现,是因为萧白逸和魂媚儿早就做了手脚,迷晕了他们,以便让欧阳芮麒顺利地带走孟灵曦。

只是,谁又能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欧阳芮麒眯着眼,死死地盯着幕峰,直恨不得将他拆骨剥皮。

“先将他的手脚砍去,留他一条狗命,等到皇贵妃出殡之日,再用他的命祭皇贵妃在天之灵。”

“是,皇上。”暗卫旋即领命。

幕峰神色一紧,转首紧张地看向萧白逸。

萧白逸微拧了下眉心,还是向前迈了一步,高喝:“住手!”

孟灵曦身子一个激灵,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随即,她冷冷地笑了。到底是他的师父更重要。

欧阳芮麒并不惊讶,一眯眸,质问道:“萧王,你这是干什么?想造反不成?”

“微臣不敢。”萧白逸一撩袍,跪了下去,“请皇上放家师一条活路。”

“你的意思是想让朕的皇贵妃死不瞑目吗?”欧阳芮麒冷冷一笑,眸光犀利得如刀子一般。

“臣愿意用边关的十万兵马交换。”萧白逸弯下身,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

孟灵曦的拳头紧了又紧,看着萧白逸的眼神陌生而可怕。如果说差点小产,让她对他彻底失望,这会儿就是绝望中夹着痛恨。死的人是她的母亲,他却全然不顾及她地为凶手求情,置她于何处?

萧白逸感觉到她的注视,转头看去,眸光一颤,心里划过一抹愧疚。

“逸儿,不用跟这个狗皇帝客气,今日你一定要将他的命留下,若是放他出去,他一定不会放过你。”幕峰虽已成了阶下囚,说话的口气却仍旧盛气凌人。

萧白逸一蹙眉,现在还不是和皇帝彻底翻脸的时机。

“呵呵!要朕的命?”欧阳芮麒轻蔑地笑,“你以为朕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会踏入这龙潭虎穴?”

幕峰一扬嘴角,得意地道:“欧阳芮麒,你就算有万全的准备又能如何?你知不知道为了抓你,这王府中设置了多少机关和埋伏?”

萧白逸脸色越发阴沉,幕峰故意将王府中的一切道出,是想逼他不得不反呀!

“哈哈哈!”欧阳芮麒狂妄地大笑,毫无惧色地看向萧白逸,“萧王,你当真要反?”

“皇上,臣绝无谋反之心。”萧白逸跪得笔直,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

不是他孬种,只是现在实在不是最好的谋反时机,绝不能因为他坏了大事,哪怕今日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他们也必须放欧阳芮麒走。

就如欧阳芮麒所说,他既然敢来这里,又怎么会不做万全的准备?怕是欧阳芮麒出事被困,这里的人都别想活着离开。而杨辰风也休想得到皇位。

“既然没有谋反之心,就给朕让开。”欧阳芮麒的语气不容置疑,但显然他也不想这个时候撕破脸,才未深究幕峰的话。

“皇上,臣愿意用兵符换师父的命。”萧白逸语气坚决。

“你这是要挟朕?”欧阳芮麒将秦凤儿交给一旁的婢女,眼底浮现杀意,“这天下都是朕的,你手上的兵马亦是朕的。凭什么与朕交换?”

话音未落,他一把夺过暗卫手中的刀,手起刀落,动作快得众人只看到一股鲜血忽然喷出,伴随着幕峰的惨叫,一只胳膊便飞了出去。

“师父!”萧白逸起身扑了过去,却为时已晚。

而身为同门的魂媚儿站得远远的,并没有要管的意思。

且不说她对这位师伯向来没有多少感情,只说他为了一己之私,就将杨辰风蛰伏多年的计划说出,她就无法原谅。

或许可以简单地说,这世上任何伤害杨辰风的人,她都不会原谅。

孟灵曦冷眼看着鲜血飞溅,几滴溅得远的,落在她的脸上,她却全无反应,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她慢慢走上前,拿过欧阳芮麒手中仍在滴血的刀。

“给他个痛快吧!我娘一生善良,一定不希望你这样折磨他。”孟灵曦太过于平静的声音,在这样的场合异常瘆人。

“好。”欧阳芮麒点头答应。

他一生杀戮,从来不认为女子就不应该拿刀杀人。

相反,他倒是认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该心慈手软。

孟灵曦缓缓抬起胳膊,刀上的血滴答滴答地落下。

“曦儿,不要!”萧白逸疾呼,看着她的眼神透着哀求。

“他杀了我娘,你觉得我能放过他吗?”孟灵曦平静地看着他,“我会给他个痛快。”

萧白逸高大的身躯一僵,她的反应让他心疼且心慌。

孟灵曦眼中闪过肃杀之气,手中滴血的刀向上高高抬起时,萧白逸一激灵,从愣怔中清醒过来,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便要冲上去阻拦孟灵曦。

魂媚儿一直站在一旁观察形势,是以,她一看萧白逸的反应,便明白了他的意图。

不行,她绝不能让萧白逸这个时候反,那等于把杨辰风所有的势力放在了明面上,让欧阳芮麒去铲除。

欧阳芮麒一天没有确凿的证据,便一天不会动麒国的功臣,而今日萧白逸一动手,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她绝不允许杨辰风苦心经营多年的事毁在幕峰身上,即使他是她的师伯,也不可以。

她眼神一狠,手指微勾,三根带毒的银针便滑落指尖,随即甩出,直刺幕峰的喉咙……

下一瞬,幕峰的瞳孔突然放大,砰的一声,高大的身体已经砸在了地上。

萧白逸一惊,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魂媚儿。

魂媚儿毫不畏惧地回视他:“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师伯杀的还是当今的贵妃娘娘,我只是想给他一个痛快。”

萧白逸拧眉,眼中明显透着不认同。他从来认为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从没有想过有一日,她会对自己的师伯下如此狠手。

“你就不怕风会恨你?”幕峰亦是杨辰风的师父。

魂媚儿嘴角微微一勾,面色沉静而淡然。她只是希望他能好好的,并不在意他是恨自己,还是爱自己。但她的内心到底不如面上那般洒脱,到底是一条性命,更何况她并不是嗜杀成性的人。只是,她不会在做了坏事后再为自己辩驳而已。

“将他的尸体给朕抬下去,挂在城楼上,让整座皇城的人都给朕好好瞧瞧乱臣贼子的下场。”欧阳芮麒冷冷地扫了萧白逸一眼,显然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萧白逸知道,自己识相的话,这个时候就不应该再说话。但躺在地上那个人到底是自己的师父,他已不能保全他的性命,又岂能看着他被暴尸?

他一躬身,求道:“皇上,师父已为娘娘一命抵一命。还请皇上看在微臣为麒国鞠躬尽瘁多年的分上,让家师早日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欧阳芮麒轻哼,“他杀了朕的爱妃,有资格入土为安吗?”

“皇上……”萧白逸才开口,便被魂媚儿打断。

“逸,师伯杀了皇贵妃,应有此报。”

萧白逸失望地看向她,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为爱不择手段了?

魂媚儿不做任何解释,冷眼看着他收回视线,忽然抬手在他身上急点几下。

“魂媚儿!”萧白逸猝不及防,满腔愤怒,“你给本王解开。”

魂媚儿秀眉微拧,抬手又在他的哑穴上点了两下。这次萧白逸只能干瞪眼了。

孟灵曦见萧白逸的事情解决了,也该自己出面解决娘亲的事情了。

“小九。”孟灵曦没见到小九的人,却仍是很有信心地对外喊了一声。

她相信,杨辰风一定会派人保护她的。

果真,小九顷刻便出现在她面前。

“王妃有何吩咐?”

“带上我娘,我们回孟府。”孟灵曦吩咐道。

“是,王妃。”小九领命,走向秦凤儿。

“给朕住手。”欧阳芮麒不容置疑地怒吼,狠狠地道,“朕看今日谁敢带走朕的贵妃。”

孟灵曦也是豁出去了,怒目回视:“皇上就算是九五之尊,也不能夺人妻妾。”

“她是朕的女人、朕的贵妃。从她出岛那日起便是,那时候你爹还不知道在哪里。”欧阳芮麒声音含恨地宣誓主权。他恨极了无情的命运让他们一别数年后,又天人永隔。

“我娘跟我爹是结发夫妻。皇上懂什么是结发夫妻吗?”孟灵曦冷冷地嘲弄,言语里是对这个拥有三宫六院的男人的轻视。

欧阳芮麒听出她的嘲讽,眸光一戾:“你娘与朕早便是结发夫妻,朕会以皇后之礼厚葬她。”

他一生沉迷权势,什么都可以拿来利用,却独独对这个女人上了心,爱了二十多年。

秦凤儿离开后,他也想过要忘记这个无情无义、说走就走的女人。

可是,他用了十八年的时间忘记,也用了十八年的时间寻找,仍是只爱她一人。

为了她,他不止可以放弃心心念念多年的边关兵符,更可以与天下人为敌。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只要她活着,他愿意用一切来换。

试问,情已至此,他又怎会让人带走她的尸体?

“如果我今日一定要带走我娘呢?你是不是准备杀了我?”孟灵曦冷冷一笑,眉眼间的霸气竟与欧阳芮麒有几分相似。

退出战圈后,一直站在一旁的秦之轩见两人杠上了,生怕欧阳芮麒会一怒之下伤了孟灵曦。

他眼见欧阳芮麒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连忙上前道:“皇上,曦儿只是不想和姑姑分开,并无冒犯皇上之意。”

欧阳芮麒只是扫了他一眼,便转头看向孟灵曦。

“你认为你有能力从朕手上将人带走吗?”

“就算拼得一死,我也一定要带走娘亲。”孟灵曦倔强地回视他,“皇上知道当年我娘为何要离开你吗?”

欧阳芮麒眼中凌厉的神色一顿,竟被问得接不上话。

这样的问题缠绕了他十八年,他一直不懂,当年他让她宠惯六宫,对她百般纵容,为何她还是离他而去?

他一度以为,也许她更爱孟庆良。但经过今日后,他才发现,她的爱由始至终没有变过。她还是爱他胜过一切,即使是自己的性命。

“因为我娘这一生都接受不了你的三宫六院,她讨厌皇贵妃的称号。所以,她才会拼命逃离。是,她的确爱你。但她情愿永远分离,也不愿再和你在一起。”孟灵曦不禁替母亲不值,她爱了一生的男人就是如此不懂她的心?

欧阳芮麒再次哑口无言,他没想到他苦苦追寻了多年的原因,竟是这般简单。

他曾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皇帝,为了平衡朝中各方势力,宠幸一些妃子是应该的。

而她,他最爱的女人,他不止给了她至高无上的恩宠,也把心留给了她。他以为这样她便会感恩戴德地留在他身边。

原来,他给的,从来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他却给不起。

如今,他想用全天下换一个她,她却已经与他天各一方。

报应啊!这是老天给他的报应。

他为了夺回皇位,不惜兄弟相残,老天又怎么会让他顺风顺水一生呢?

终于,他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朕会以夫妻之礼葬了你娘。”并非商量,而是决定。

这是他唯一能为心爱的女人做的,绝不会再错过。

一个皇帝要以夫妻之礼葬一个女人,到底有多爱这个女人显而易见。

要知道他是君,想要万民敬仰,就得严格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个皇帝还有皇后在生,怎能以夫妻之礼葬其他女人?

以皇后之礼发丧,是以示恩宠,无人能管。

可是,若是以夫妻之礼安葬,那便是有违祖制了。

孟灵曦心里咯噔了下,不禁也为之动容。她转头看向躺在地上长睡不醒的娘亲,在心中默默地问:“娘亲,这是你想要的吗?只是,十八年来,你对爹爹就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如果,我把你给了他,那爹爹怎么办?他不是要就此孤独,含恨九泉吗?”

娘亲毫不犹豫地挡在欧阳芮麒身前时,她就彻底明白了娘亲有多爱欧阳芮麒。

只是,她是孟庆良的女儿,她真的可以成全母亲,背弃父亲吗?

而且,她相信娘亲情愿暴尸荒野,也不会想入皇室陵墓。

魂媚儿看出了她的为难,也理解她的无法抉择,便走到两人之间,对欧阳芮麒道:“皇上,皇贵妃毕竟和孟老爷在一起多年,不管是恩情也好,亲情也罢,终究对他有情。我相信皇贵妃也不希望孟老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长眠于地下。而且,想必皇上比谁都清楚,皇贵妃定然不想住在皇陵中,死后依然要与别的女人共事一夫。民女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欧阳芮麒蹙眉恩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为了秦凤儿的尸首和孟灵曦起冲突。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同意秦凤儿与孟庆良合葬。

且不说天子的威严、男人的颜面,就单单说她是他的妻,他一生唯一爱的女人,他也不会同意她与别的男人同穴。

当初,他没有亲手杀了孟庆良,将他鞭尸,已经算是对得起他了。

试想想,哪个君王,哪个男人,能允许别的男人占了自己的女人十八年之久?

若不是太爱,若不是怕她再次弃他而去,他又怎会那么宽容?

“皇上可在山水间为皇贵妃找一处风水宝穴,以夫妻之礼葬之。然后,再许孟老爷葬于不远处。这样的话,他们既没有合葬,又能让孟老爷守着皇贵妃,两人也算是有个伴。”魂媚儿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期望能够平息这场混乱。

欧阳芮麒仔细地打量她一眼,眼中有些许赞赏的光芒。

看来杨辰风那小子很有福气,能有这么个既聪明,又狠辣、决绝的女人陪在身边。

今日若不是她,他怕是已经下旨抄了震威王府。

魂媚儿不卑不亢,安静地等候答复。

欧阳芮麒终于收回视线,看向孟灵曦:“曦儿,这样的安排,你可满意?”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他不是怕了孟灵曦,也不是不能将秦凤儿带走,他只是不想让自己最爱的女人死后还要为他们为难。

而且,孟庆良守了她这么多年,想必她已经习惯了吧?

他现在与她天人永隔,又怎么忍心让她在地下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呢。

孟灵曦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应道:“好。”

大概,娘亲盼了一生,盼的就是能真正嫁给欧阳芮麒,做他唯一的妻吧!如今,她亦不想娘亲在地下还为他们担忧。

欧阳芮麒见她答应,才走到秦凤儿身旁,抱起她。

“凤儿,我这样的安排,你可满意?”

他看着她依旧美丽,却已经毫无生气的容颜,他纵使是主宰四方的一国之君,也只能无力地叹息。

“你要带我娘去哪儿?”孟灵曦跟上去问道。

“带她去看看她最想去的地方,一日后,朕会带你娘回王府,两日后发丧。”欧阳芮麒回道。

孟灵曦看了眼母亲脸上的泪痕,才道:“你们三日后来孟府找我。”

“你要回孟府?”欧阳芮麒拧眉问道。

“嗯。”孟灵曦微颔首。

欧阳芮麒静默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定格,良久才说出一个于他而言很陌生的词。

“谢谢。”

她的祝福和宽容于他们而言,比什么都重要,特别是于秦凤儿而言。

孟灵曦看着欧阳芮麒抱着秦凤儿在大批侍卫的簇拥下离开,没有再追出去,只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散场。

泪,无声地滑落,她在心里默默地道:“娘,你此刻一定很幸福吧。”

萧白逸一动不能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幕峰的尸首被拖走,留下一路血痕,心痛之余,有的也只能是万般无奈。

孟灵曦捕捉到他眼中的痛,神色越发黯然。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母亲的死让她彻底绝望,不想再泥足深陷。

她默默地与他告了别,将将抬步,便听魂媚儿急急地问道:“灵曦,你真的打算离开吗?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

她知道她劝也没有用,但她仍想为萧白逸试一试。

“嗯。”孟灵曦不想多言,应了一声,便抬步出了充斥着血腥味的大厅。小九则从后跟上,贴身保护。

秦之轩见状,立刻追了出去。

萧白逸眼神一急,奈何动弹不得。

院子里,秦之轩拦住孟灵曦的去路。

“曦儿,跟我走吧!”

“跟你去哪儿?侯府?”孟灵曦嘲弄一笑,再看眼前的男人,真是恍如隔世。

他们是真的回不去了,回不去纯真的时光了。

“我不会再做官,我带你离开皇城,好不好?”秦之轩眼中净是难掩的痛楚。他再不忍见她被岁月无情地蹉跎,如果可以,他愿意带她远离。只要,她还愿意……

“之轩,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孟灵曦平静地越过他。

她没有听到他追来的脚步声,她知道,他从来不是一个痴缠的男人。但她不知道,那一刻他望着她的背影的双眼被绝望之色覆盖。

她望向天空,眼底还有未干的泪水。她原本只想平静地离开王府,不想最终搭上的却是母亲的性命。

亲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幸福仿佛还在昨日,今日她却已经孑然一身。

“小九,安远和翠儿离开了吗?”他们虽然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却堪比亲人。她不能再让他们出事。

“回王妃,属下已经将他们送到了城外,王妃随时可以去看他们。”小九果决地回道。

“谢谢。”

孟灵曦一声谢谢包含了太多,是对小九的感激,亦是对杨辰风的。

“小九,以后叫我灵曦吧。我已经不再是王妃了。”

“小九叫您孟姑娘吧。”小九声音无波地回道。

主子看上的女人,她怎么敢直呼姓名?

孟灵曦转头淡漠地看了一眼无论何时都面无表情的小九,忽然有些羡慕她,可以无情爱的牵绊,心如止水。

她掉转视线,看着一幕幕已经变得熟悉的景致,心中竟有些不舍。

只是,不舍的是景致?还是人?

孟灵曦眼前闪过秦凤儿的身影,心头顿时一阵绞痛……

她现在的生活似乎已经成了娘亲当年生活的翻版。她们一样爱不起,选择了离开。

而她也会如娘亲一般,一生无法忘记吗?

“小九,陪我走走,好吗?”她突然很想转转这园子,最后留恋一次。

“是,孟姑娘。”小九始终遵循着属下的本分,从来不答“好”,只答“是”。

入府以来,孟灵曦第一次走遍整座王府,用心记下这曾被她忽略的景致。

人怕是只有在真正决定再也不回来的时候,才会如此眷恋。

每到一处都会有一段深刻的回忆,只是,怎么都跟美好贴不上边。

原来,她所有的快乐都留在了青鸾山,短得只有五天。

如果没有那五天的美好,是否还会有此刻的刻骨铭心?

婉柔阁的拱桥旁,孟灵曦停下脚步。

这里虽然已经没有人居住,却仍是繁花似锦,仍是王府中最美丽奢华的一处风景。可见这里的主人在王府中的地位是多么与众不同。

婉柔阁的风景让她彻底清醒,不再留恋地转身。

“回去吧。”

她想要彻底断了对这座王府的所有念想,却不想在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了一个自己永生无法忘记的人。

李强,那个在狱中毒死她的父亲,自己也没有得到善终,尸体被挂在城楼上示众的人,刚刚就在她眼前闪过,飞入婉柔阁内。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她仍旧肯定自己没有认错。

他的样子,她已经用仇恨的刀子刻在心头,又怎会不认得?

只是,他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会在王府中出现?

“小九,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人?”孟灵曦怕是自己眼花了,转头问小九。

“看到了。”小九肯定地回。

她的任务是保护孟灵曦,不管周边发生什么事,只要不伤害到孟灵曦,她都不会出手。

比如说,今日幕峰被杀,即便这个人是她主子的师父,她在没有接到命令前,也绝不会出手,这就是做暗卫的法则,只依命令行事。

“小九,你去把那个人给我抓来。”孟灵曦看着婉柔阁高高的院墙,眼中溢出仇恨的火焰。

她本想远离世事,老天却不想成全她。

这个时候让李强出现,她要如何才能放下?

将娘亲的尸首交给欧阳芮麒,她已经很内疚,再不能对不起父亲了。

“是,姑娘。”小九领命,对着空中有节奏地拍了拍手,立即又跳出两个暗卫。

“九姑娘。”两个暗卫抱拳待命。

“去找出刚才那个跳入婉柔阁的男人。”小九冷然地吩咐道。

小九是杨辰风手下最得力的属下,是以,位分也比别人高,大家都要叫她一声九姑娘。

而她之所以不直接去办孟灵曦交代的事情,是因为杨辰风有交代,她一定要贴身保护孟灵曦。只要命在,任何理由都不得离开。

“是。”两个暗卫异口同声地领命,飞身入了婉柔阁。

孟灵曦和小九在婉柔阁外的小桥上站了一刻钟,才等到两个暗卫从婉柔阁中跳出。

“九姑娘,属下等无能,没能找到九姑娘要的人。”两个暗卫半跪下身子领罪。

“找到什么线索没有?”小九眸光一沉,显然对两人的办事能力不满意。

“没有。里边一个人都没有。”暗卫如实以报。

“废物!”小九厉斥,“这么点事都办不成,还敢回来复命。”

“算了,不怪他们。恐怕是有心人故意让我们看得见抓不着。”孟灵曦看向两个暗卫,“你们起来吧。”

两个暗卫不敢妄动,看向小九,等候命令。

“孟姑娘让你们起来,还不快起?”小九一摆手,“下去!随时待命。”

“是。”两个暗卫领命,如来时一样,极快地消失。

“小九,我想见见你家主子。”

她清楚,杨辰风来了,也许一样什么都不会告诉她,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属下派人立刻去请。”

小九吩咐下去后,两人便回了文澜院等候。

一会儿的工夫,杨辰风便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你这是……”孟灵曦看着鬓发有些凌乱的杨辰风,诧异地道。

“我刚从城外回来。”杨辰风轻描淡写地回,神色却并不轻松,眉心已经隆起了一座小山。

“你知道了?”孟灵曦问得肯定。

“知道了。”杨辰风好看的桃花眼中划过一抹伤痛。

“你别怪媚儿,她是为你好,才会那么做。即使她不动手,幕峰也不可能活着走出震威王府。”孟灵曦劝道。

同为女人,她更能体谅魂媚儿不顾一切的付出。

“她不该的。”杨辰风沉下脸,并不想与孟灵曦探讨这个问题。

她不是他,不会明白他心里的那份痛楚。

他很小便失去了亲人,是幕峰将他养大,这份恩德,他时刻铭记。

而魂媚儿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同样视她为至亲。

两个至亲的人相互残杀,试问,他怎能不怪不怨?

他很清楚,魂媚儿是为了他,才会对幕峰痛下杀手。因此他更加恨自己。

他一向不热衷于权力,之所以去争去夺,只为父皇的含恨而终,父亲属下的愤愤不平。

他本可以逃,但他是个男人,是欧阳玄璞的儿子,是以,他必须一肩担起所有的使命。

装疯卖傻这么多年,他已是万般无奈。是以,他才更加不希望魂媚儿也为了这场皇位争夺战而奔波,不择手段。

“媚儿比谁都清楚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但她爱你胜过一切,只要你好,你是恨她,还是爱她,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她对你如何,我想你比我清楚。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将她视为妹妹、红颜知己,以为这样对她最好,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孟灵曦见杨辰风的神色变了几变,相信他听到了心里去。

话已至此,能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只能在心中祝愿魂媚儿的爱情可以甜一点,不要一味地苦下去。

杨辰风缓了缓神色,岔开话题。

“曦儿,你今日找我来,不是只为了谈这事吧?”

“不是。”孟灵曦摇摇头,打量了片刻他沉静的神色,才道,“我今日在王府中见到李强了。”

杨辰风一惊,神色凝重:“你见到了李强?怎么可能?你怕是看错人了。”

“不可能,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孟灵曦否认他的假设,她绝不可能看错。

而且杨辰风凝重的神色已经告诉她,李强是真的还活着。

“难道那日你没有看到他被挂在城楼上?”杨辰风沉静地反问。

“看到又如何?我能十八年不知我娘的真实容颜,城楼上的李强是假的又有什么不可能?”孟灵曦盯着他,直觉他在跟自己装糊涂。

“倒也是。”杨辰风撇唇笑了笑,“既然这般,为何不能是你刚刚看到的李强是假的?”

“就算是假的,也是别人在提醒我,李强还活着。”她不相信天底下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在她想要离开王府的时候,突然在她眼前晃过一个和李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如果我说他已经死了,你信吗?”

“你知道的,我不信。”孟灵曦也不跟他打马虎眼,直白地回道。

杨辰风见她神情笃定,自然知道他再说什么,她也不会信了。她怕是一定会抓着李强这条线索不放。

看来,他只能希望萧白逸自求多福,别真的称了别人的心,搞出什么乱子来。

“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杨辰风惋惜地叹了声,“你真的决定留下来报仇?你这次不走,以后就很难再有机会了。”

“如果你是我,今日之后,你还走得了吗?”孟灵曦不答反问,只因她觉得他是最懂她的人。

“那你的孩子呢?准备在王府中生下他?”杨辰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想劝她离开。

如果她不离开,她身上的绝爱丹之毒,总有一日会复发。

现在幕秋水死了,幕峰也死了,他们想找剩下的半颗归魂丹更是难上加难。

“我不想。我会尽快处理完这事,在看不出来前离开。”她不想她的孩子降生在这里,不想再看王府中女人们的争斗。

现在,幕秋水死了,下一个目标应该是她了吧。

或许,她一直就是别人的目标。

“哪会这么容易。”杨辰风无奈地笑,笑她的天真。

“不,很快便会见分晓了。这个人用李强的出现将我留在王府中,如果李强不再出现,他的算盘岂不是落空了?”她绝对相信,今日看到的李强不管是真是假,一定会有人指引她找到真的李强。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是谁?到底怀着什么目的?”杨辰风忽然觉得他们最近的一言一行,似乎都被人监控了。

即便多想走出这个圈子,也会有人将你拉回来。

“是谁不重要,我是不是被利用也不重要。只要我能为我爹报仇就好。”她很清楚,一旦留下,便是落入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可是,如果不留下,她便是不孝之人。

圈套便圈套吧!

别人利用她,她亦可以利用这个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世间,一场游戏中,永远没有单纯的利用和被利用,大多是相互利用。

“曦儿,找到李强又能如何?他也不一定会交代谁是幕后黑手。别让自己又陷进去。”杨辰风很清楚幕后的力量,并非一个普通女子就能窥探的。

“我曾想过幕后的人是萧白逸,后来也怀疑过欧阳芮麒。只是现在,这两个人我都不怀疑了。”

“曦儿,一个人若是想要报仇就要学会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可是,你始终做不到。是以,你并不适合去报仇。”杨辰风神色苦楚,这些话也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孟灵曦。

“那你呢?你就适合去报仇吗?”孟灵曦苦涩地笑笑,竟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那是我身为一个男人的责任,我逃不掉。”若是能逃,他早便逃了。

“我相信孟老爷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为仇恨所累。”

他始终觉得是他让她涉足仇恨,监牢中,她绝望的面容,始终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那你报仇,是为了复位,还是为了你爹?”

今日,他们差点就反了,她又岂会猜不出他的身份?

只是,世人皆知欧阳玄璞当年病故得蹊跷,膝下无子,杨辰风又是来至于何处,娘亲是何人?

“我本来不想。他抛弃我们母子,让我娘一生凄苦,含恨而终。其实,我人生中第一个恨的人便是他。”杨辰风也不知怎么了,忽然有一股冲动,想将多年不曾讲出的身世道出。

他的身世即便是魂媚儿和萧白逸也一知半解,并不完全知情。只因那是他不愿回首的往事。

“后来呢?”她知道,他希望她问。若她不问,他也许就无法说出口了。

这些痛苦的往事憋在他心中多年,一定很苦吧。

“十七岁那年,萧老将军告诉我,其实我爹找了我和我娘很多年,就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找到我们的时候,欧阳芮麒窥探皇位的野心已经显而易见。我爹膝下只有我一个儿子,若我回宫,一定会成为欧阳芮麒第一个想要对付的人。”杨辰风轻舒一口气,竟觉得心里的重担轻了很多。

“于是,他情愿让你恨他,也没有去找你?”孟灵曦虽然在问,却已经给了这位父亲一个肯定。

“嗯。”杨辰风微颔首,心底深埋的缺憾又一次涌出,“他甚至来见我一面都怕被人发现。是以,我从没有见过他。”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欧阳玄璞可以冒一次险,来见一见他,让他记住父亲的模样。

“他这么保护你,又怎么会希望你报仇、复位?”孟灵曦疑惑地反问。

“很矛盾是不是?一开始说得那么伟大,害我像个女人一样,感动了很久,以为自己错怪他了。没想到,感人的故事讲完后,萧老将军就拿出了他要我复位的遗诏。是必须,你知道吗?若我不复位,我便是不孝子,我和我娘就都不是欧阳家的人。”杨辰风恨得咬牙,若不是他希望娘亲的牌位可以入欧阳家的宗祠,完成娘亲的遗愿,他情愿不认这个到死才想起自己的父亲。

“杨大哥,对不起,我不该勾起你的伤心事。”孟灵曦歉疚地看着他,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该谢谢你,如果今日不是你听我诉苦,我恐怕要憋在心中一辈子了。”

虽未能释怀,心里到底舒坦了些。

“你会杀了欧阳芮麒,对吗?”孟灵曦心头突然一痛,“娘,他也许就快下去陪你了。”

不是她低估欧阳芮麒的权势,只是,她在这一刻竟相信杨辰风他日一定能做皇帝。

尽管他不热衷于权势,但他能为了不热衷的事情,隐忍这么多年。像他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做帝王的。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也许死的那个是我呢。”杨辰风语气沉重,似已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不会,你不会有事的。”孟灵曦下意识地道。

“如果我杀了他,你会恨我吗?”杨辰风突然神色专注地问道。

“我为何要恨你?”孟灵曦不解地反问。

她是答应了娘亲不对欧阳芮麒动杀心,但她不认为自己有能力阻止一场政变。

“我以为你会因为你娘不希望他死。”杨辰风神色自然,面上并无不妥。

孟灵曦看不出什么端倪,也就没有多想。

“我娘爱他,我却是恨他的。”孟灵曦想起娘亲的死,神色哀伤,“像他那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人同情。他当初若是懂得珍惜,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受伤?他们相爱是没错,难道我爹的爱就有错?他守候了我娘十八年,就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欧阳芮麒是那么幸运,直到我娘人生的最后一刻,仍旧爱他爱得愿意放弃一切。可是,他的幸运是我爹的悲哀。”

孟灵曦眼含泪水,心中愤恨,想起孟家的家破人亡,只觉悲凉而讽刺。

“是啊。欧阳芮麒很幸运,有你娘这样一个女人爱了他长达二十年。”杨辰风感慨,眼中有着羡慕的神色。

“其实杨大哥不用羡慕他人,有一个女人也愿意陪在你身边一辈子,陪你一起悲喜,愿意为你放弃生命。”孟灵曦心底浮起伤痛,他们这些人为何都爱得如此辛苦?

“她要的爱,我若是给不起,和她在一起便是羞辱了她的爱,你懂吗?”杨辰风凝视着她,没等她答,心中便有了答案,“丫头,其实你懂我的心。”

孟灵曦慌张地转过头,不敢直视他眼中的认真,久久无语。

杨辰风自嘲地苦笑,叹道:“媚儿的性子我很了解,她情愿一辈子得不到,也不会想要怜悯或是施舍。”

孟灵曦一愣,这才意识到还是他最了解魂媚儿。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有的是欣赏和肯定,却独独擦不出爱的火花。

杨辰风忽然就释然了,他与她之间就这样也好。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无缘情爱。

“曦儿。”

伴随着一生呼唤,室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阻断两人的对望。随后,萧白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你怎么在这里?”萧白逸蹙眉看着他,心里惴惴不安。

孟灵曦一说走,杨辰风就出现在她这里,也难怪萧白逸怀疑了。

“杨大哥知道我要走,是来劝我留下的。”孟灵曦先一步接话,给自己找个留下的台阶。

“是吗?”萧白逸显然有些不信,杨辰风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劝她离开吗?

杨辰风打量她一眼,看穿她的心思,附和道:“曦儿现在身子不适,不适合舟车劳顿。她已经答应留下了。”

萧白逸将信将疑,颔首道:“本王也是这个意思。”

她留下,虽然是他最想要的结果,但他总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好结果并非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杨辰风见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主动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落,他大步迈出文澜院,背影决绝,毫不留恋,却并非一夕间放下了对她的爱,只是不希望再给她任何牵绊。

孟灵曦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读懂了他的成全。

萧白逸走到她身旁,揽住她的肩膀,眼中是浩劫后的疲惫和珍惜。

她转头看向他,眼神冷淡,他心头一痛,她已挣脱他的怀抱,向里间走去。

另一边,刚刚出了文澜院的杨辰风忽然停下脚步。他看着迎面而来的女人,她如往日一般妖娆,如盛开的火红花朵。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站定,杨辰风冷漠地道:“你不该这个时候来见我。”

“我知道。”可是,她还是不放心地来了。

“媚儿,这不是你的性格。”杨辰风冷声说完,自她身边走过。

“风,对不起。”魂媚儿急切而沉痛地道。

杨辰风的背影僵了僵,脚步微顿:“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可是,你恨我,不是吗?”原来,被他恨着,心口会窒息般疼痛。

“我更恨我自己。”若非为了他的大业,她何须素手染血?

杨辰风嘲弄地笑了笑,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潇洒。赔上了这么多自己在乎的人,成全的是谁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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