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之上，尸体伴着血泊，残肢断臂散落在石径周围。
十几道黑袍死伤大半，如今还活着的寒山宗弟子只有六人。
于易达一行人开始逃跑，向着山顶退去。
那里是他们的宗门所在，只要退回寒山宗或者等到援兵到来，他们就能杀死那对师兄弟。
那对师兄弟早已重伤，尤其是那个少年，白衣尽数被鲜血染红，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左臂以及腹部的剑口不停地向外渗血。
不用多久，少年自己便会死去。
合六人之力对上那对师兄弟，不是不能杀，只是他们承受不了杀的代价。
要杀死那两人，一定会遭到临死之前的反扑。
用必死之人的性命换取他们的性命，得不偿失。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们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杀不死那两人，而且满地的同门尸体更是狠狠地冲刷着他们的内心，他们已无心再战。
所以，他们开始退去。
......
......
方堪客的气没有断。
他纵情挥剑，连斩数人而不止。
他的气势已经达到顶峰，尽管身受重伤，但他的剑依然无比强大，甚至极其强大。
所以，他的剑不能停下，也不会停下。
这口气，他不能断。
一旦断了，他的重伤之躯便会瞬间爆发，然后随时死去。
他的神色冰冷，像是深渊上爬上来了妖怪，他的右脚狠狠地一踏地面，整个人便如吃人的猛兽般飞射而出。
身动剑随。
方堪客的身子动了，血剑呼啸跟随。
他挥舞血剑，裹着巅峰气势，再次纵情一斩。
......
......
方堪客要杀人，三师兄文彬当然也要杀人。
他举起杀猪刀，第二次准备砍柴。
杀猪刀落下。
空气忽然凝固，无数道强横的气息再次铺满这片天地，随着杀猪刀的攻势而去，那些天地元气猛地集结，向着那六道逃跑的身影袭击而去。
......
......
这是死亡的追逐，也是命与命之间的交换。
方堪客的剑到了，三师兄的刀也到了。
这是师兄弟合力一击。
那么，一定会有人死去。
一名黑袍脸上露出绝望，艰难地转过半个身子，待看清楚背后的刀与剑后，脑袋终于颓然垂下。
男子至死都没有想过反抗。
他很怕死，从一开始他的念头便是逃跑，然而他跑得最慢，所以他一定会最先死去。
也只能最先死去。
方堪客还活着，三师兄还活着，活着就能杀人。
红色身影不停地向前追赶，血剑不甘落下，势要杀光那些人。
三师兄刀光霍霍，不停地砍柴。
一名黑袍被剑斩去手臂，疯狂逃窜。
一名男子被砍了一刀，坠入山道。
又一人被剑气划过，皮开血流。
......
......
一人已死。
一人必死。
第三人死去。
如今还活着的只有三个黑袍弟子。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只能拼命。
他们不需要拼命，因为他们不需要再退了。
......
......
秋日，山花依然烂漫，树木依旧苍翠。
有一座殿堂楼阁高高矗立，无数奇形怪状的图案刻在这座建筑之上，自有点点凶芒传来，高贵之余无形间透着威严的霸气。
寒山宗到了。
能在这片群山之上建立如此奢华飘渺如宫殿般的建筑，这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寒山宗是楚元世所创，楚元世实力当然很强，甚至强的可怕。
他是一个传，是传中位列神圣之境的大修行者。
三名黑袍逃至此地，便不再后退。
他们的身后就是寒山宗，有数十道身影站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不会死，死的就是那对师兄弟。
于易达看着三师兄，摇头道：“我过，你很快就会死的。”
......
......
三师兄看着数十道身影，沉默无言。
他的衣衫充满了褶皱残破，一条条细密的伤痕清晰可见，腰间系着的那根黄色麻绳早已被剑意割裂成无数块散落。
他的眼睛明亮，握着杀猪刀的右手稳定。
他身受重伤，但他还能砍几次柴，甚至他还有一个杀手锏没有使出。
那个杀手锏，只是一刀。
那一刀，会花光他所有的元气，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使用。
......
......
方堪客的身上都是血，白衣再不见一点白色，尽数被鲜血覆盖，像身着一件血色长袍，然而长袍上充斥着洞口碎片残破，他左手血肉模糊，腹部血肉模糊，右腿血肉模糊，到处都是模糊。
鲜红浓稠的血液不断从三个伤口上流出。
方堪客纵情一剑，连斩数人而不止，终于在此地被破开。
他的剑被破，那么他的气开始断裂，甚至慢慢衰退，他的生机变得不再完整，随着血液的流出正不断的消散。
他的脸上有鲜血流出，却面无表情。
他即将死去。
他的眼神却很冰冷，比肆虐在极地荒原上彻骨的寒风还要冰冷。
他的模样真的很令人害怕。
......
......
寒山宗数十名弟子看着浑身是血的少年，眼眸的极深处同时闪过一丝恐惧。
于易达看着方堪客，一道带着轻松却充满感叹道声音从他口中传出。
“没想到你这么会打架。”
“没想到你这么会杀人。”
“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一切都没想到，所以那十三道黑袍便没想得到的死去。
于易达现在很轻松，即便失去一只手。
他看着方堪客，轻松道：“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方堪客沉默。
他想话，但是他已经不了话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他的喉间传出，他的身体不停颤抖，他捂着嘴巴，就有血块伴着咳嗽吐到他的手上。
木剑插在了地上，他拄着木剑，右膝一弯，痛苦地跪了下去。
那是右腿上的伤。
他跪着在咳嗽，然后左手开始麻木，从木剑上滑落。
那是左臂上的伤。
他还在咳嗽，腹部随着咳嗽上下涌动，那道伤口越来越大，鲜血越流越多，甚至隐约看到了一根红色的肠子。
他的身体向后倒去。
三师兄退后一步，扶住了他。
方堪客的神情始终冰冷，但就在三师兄扶他的瞬间，他笑了。
他咧嘴，艰难的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但是他很开心，他有这么一个师兄。
方堪客很感谢三师兄。
他张了张嘴，想声谢谢。
然而，怎么也不出来。
他只能用感谢的眼睛看着三师兄。
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师兄，明知结果必死，还要拉上师兄。
他歉意的看着三师兄。
有这个师兄，真的很好。
三师兄知道了方堪客要什么，眼睛一红，泪水不停的从他的眼眶流出，像一条细流不断地划过他的脸上，一滴滴不休止的滴落在方堪客的身上。
方堪客再次咧嘴。
鲜血染红了白牙，顺着嘴角落下。
他不能话，但是能笑，还有一点力气。
他伸手，擦去三师兄眼角的泪水。
三师兄紧紧握住方堪客的右手，哽咽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
“师弟，你不会死。”
他又道：“我没死之前，你便不会死。”
无数道精纯的元气从三师兄方寸灵台内运转，顺着他的手臂流入方堪客的身体，试图修补方堪客的伤势。
方堪客很开心，但是无济于事。
一切都是无用功。
那些元气一经方堪客的身体便开始涣散，化作点点光华消散在这片天地。
没有奇迹。
方堪客要死了。
虽然有些可惜，没有能杀光寒山宗的弟子。
方堪客的眼神开始涣散，呼吸渐渐微弱。
......
......
有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于天地间大放。
“怎么还不死？”
楚元世来了。
传中位列神圣之境的大修行者。
他终于出关，与方老战斗后留下的伤势竟然尽数恢复。
他一出现，所有寒山宗弟子低头，然后弯膝跪拜。
“恭迎宗主出关。”
整齐而嘹亮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
他负手于身后，然后看着方堪客，有些疑惑。
然后他伸手，手指轻点。
点了两下。
有两柄剑飞出。
一柄飞向三师兄。
另一柄，飞向方堪客。
他宣判了方堪客的死刑。
也宣判了三师兄的死刑。
“也该死了吧。”
楚元世道。
......
......
楚元世指间轻弹，便有两柄道剑飞出。
剑很细，很，是随意丢出的两剑。
楚元世是传中位列神圣之境的大修行者，所以再普通，再随意的一剑从他的手中出来，便是极其强大的一剑。
圣境之下无人能挡。
这是大修行者的自信。
道剑起舞，轻飘飘的飞向那对师兄弟。
没有任何气息，没有任何波动，那两柄剑像羽毛般不紧不慢地的飘落。
飘落的方向，是对那对师兄弟。
......
......
方堪客的脚下已成血泊，鲜血从他的全身流出，顺着他的双脚渗入这片大地。
他即将死去，生机不停地在涣散。
三师兄扶着方堪客，眼中露出决然。
砍断于易达的一只手后，他便身受重伤，如今伤势再甚之前。
但他还能砍几次柴，还能砍一刀。
他不准备砍柴，他只想砍一刀。
既然是一刀，也只能是砍一刀，所以只能挡一剑。
两柄道剑飞来。
空气没有任何变化，一切如常。
地面出现了异常，那片铺满绿意的草甸随着道剑飞过，顿时掀起了一声震动。
草甸上的青草骤然间被无形的剑意切割成无数碎片，化成点点灰飞飘落四方。大地仿佛被绝世神兵斩断，忽然间多出两道巨大的裂缝。
那些跪拜在地上的寒山宗弟子将头低在深处，神情越发恭敬。
于易达看着那两柄道剑，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死死盯着那对师兄弟，他要亲眼看着那两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