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永远是冬季不变的主旋律。而雪花,便像是这寂廖的寒冬里偶尔的点缀品。又是一夜寒风乍起,第二日,便见纷纷扬扬如鹅毛般的雪花飘洒在空中,不一会儿,地上便落了白。
硕大的雪花阻拦了张平家的回候府的行程,却不能阻止人们过节的热情。这一日,已是小年,家家忙着扫尘、剪窗花、写春联,等到晚上还要放了鞭炮摆放糖果等祭灶神。飘扬的雪花没有阻挡人们过年的热情,庄户人家都已忙开了。候府因着夫人之死,今年的年注定要过得黯淡而平静,各处的庄子上自也不会太过热闹,柳家庄上的庄子便更是如此。少了往年的热闹,该做的事却一样要做。
在丫头婆子们忙着扫尘剪窗花之际,粉荷在姜妈妈的屋子里绣了一会花,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放了手中的绣花针,同忙碌着的婆子打了声招呼,她便一人独自走出了屋子。
候府处在柳家庄上的这处院子,除了王卉凝所居的小院比较独立之外,其他屋子均是屋檐相连。因此沿着游廊行走,即便是下雨,也不需要撑伞。
走到游廊的尽头,粉何四处瞅了一眼,见四周并无人行走,只有雪花飘落的簌簌声,她身子一侧,却从游廊之下闪了出去。
而另一边,白芍披了件蓑衣躲在阴暗无人的墙角,两眼直直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院中的人儿。冷冽的寒风四处肆虐,哪怕只是领口一条小小的缝隙,它也能趁虚而入,冷得白芍时不时地打个哆嗦,身上落下的一层雪便扑簌簌地抖落到地上。
她目光所落之处,正是一排矮屋前踮着脚努力地伸手用抹布擦拭格子窗的蓝衣小丫环。
那丫环背对着这边,并不能看到她的容貌。只能看到她头顶梳着双丫髻,矮胖的身子着的是一件蓝色的半旧棉袄和一条灰色的棉裤。因个子不高,拿了凳子垫着,脚尖踮起,努力地伸长了手才能勉强够到窗格的最高处。一双包子般的小手被水一冻,越发像包子了,只是染成了桃色而已。
穿着厚厚棉衣棉裤的笨重身子,踩在狭窄的凳子之上,时不时地还要踮起双足一个劲儿地往上够,好几次她都险些从上面摔下来,直看得白芍在一旁替她捏了一把汗。
“胖妞,你今天的任务便是把这一排窗子都擦干净,知道了吗?”说话的,是一个正拿着竹竿扫落游廊顶上灰尘的瘦长婆子。
“嗯,好的。”胖妞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圆胖胖的小脸来。细长的双眼还没笑便几乎眯成了一条条缝,白芍想像着,若是她笑一笑,怕是连眼睛在哪儿都找不到吧。
因着这一回头,正踮着脚尖的她又差点摔了下来,直看得白芍心都提了起来。好在她虽然胖,反应倒挺快,一伸手抓住了窗格子,便堪堪将身体定住。
白芍躲在一旁看着胖妞单调而重复地做着拧水、擦窗、搬凳等动作,直打呵欠。要不是冷冽的寒风时时提醒,她怕真要闭上眼睛瞅着了。呆在那个阴暗的角落,直站得两腿麻了又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胖妞搬了凳子回自己的屋去休息,她才抬起发麻的腿走回小院.
彼时各家已燃起爆竹,开始摆果品糖果祭送灶神。朦胧的夜空中已分不清是雪花还是爆竹的浓烟了。
“可有看到什么?”飘雪走过来帮着白芍去了她身上的蓑衣,示意她去炭炉边烤火,开口问道。靠在矮榻上的王卉凝也放了手中的医书看过来。
白芍除去蓑衣,打了个哆嗦,连忙跑到炭炉边伸了两只手边搓着,边对着王卉凝和飘雪道:“奴婢就在那墙角边看着胖妞擦了一天的窗子,她手和脸冻得通红,奴婢却是冻得双脚差点连路都不会走,险些摔在了雪地里。”
“你这一趟差事却是辛苦,赶紧坐着好好烤烤吧。”王卉凝笑了笑,飘雪已搬了个圆凳过来。白芍连忙受宠若惊地接过,僵着冻得没有知觉地屁股坐了上去。
“只要是姨娘让奴婢做的事,再苦再累奴婢都愿意,更别说只是这样站一站了。”白芍一脸真诚地对王卉凝说完,才坐在圆凳上搓手跺脚地让身子变得活泛些。
除了姨娘,这世上还没有谁对她这么好过。便是生她养她的亲爹亲妈,对她也是非打即骂,从小到大,身上不知留下多少疤痕。等到大了一些来到府里做事,欺压她的人便更多了。比她身份高的丫头,府里有脸面和没脸面的婆子,哪一个不是对她招之即来挥之则去,重的累的活儿总是派给她做,有了好东西,她便一点都捞不着。
直到来到凝香阁,虽然仍没能离了亲娘的打骂,姨娘却是一向对她极为和气,见到她手上有了伤会拿了药给她擦,有时还会赏了她从未吃过的糕点给她,着实叫她感动了许久。
便是从那时起,她便认定了姨娘。或许,这只是一些小事,但她,却很容易满足,这样的关怀足以让她永远铭记于心。
“胖妞一下都不曾离开吗?”飘雪见她稍稍暖和了一些,才开口相问。
“嗯,她就一直在那儿擦窗子,把一排窗子都擦完了,便回了自己的屋子,之后便没出来了。”白芍点头道。
飘雪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王卉凝则是随意地翻着手中的医书,双眼却是瞧着窗外的雪花。
“也没见有其他人去找过她吗?”飘雪皱着眉头再次问道。
“没有,除了柳家的在那儿扫了一会儿屋檐上的灰,就一直是她一个人在那儿。”白芍回答完之后,不由问道,“姨娘和飘雪姐姐让我去看着个小丫头做什么?”
飘雪看了王卉凝一眼,见她仍兀自望着窗外的飘雪,右手无意识地翻着医书,略顿了顿,对白芍道:“厨房中留了饭,你也饿了,先去吃饭吧。”
“嗯。”白芍虽好奇心没得到满足心里有一丝小小的遗憾,却也想着姨娘让她做的事自有姨娘的安排,自不需她一个小丫头来操心。
待到白芍离开了,飘雪才对着王卉凝道:“姨娘,莫不是她没有传信回候府?”若不是因为姜妈妈的屋子里来来往往的人比较多,监视起来不方便,飘雪也不会想了法子让白芍去盯着胖妞。
“绝不可能。”王卉凝收回目光,伸手按下手中的书,盯着书封面上几个怪异的大字,目光顿了顿,忽而一亮,“粉荷果然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