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北洋面前坚持地撑住了最后一口气、表现出了超出寻常水准的镇定的罗筱, 在走出对方视线后,因为高度紧张而面瘫的脸上慢慢浮起一层绯红,而且还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啊啊啊,他刚才到底在什么啊……
回想起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罗筱只觉得“尴尬”这种情绪几乎要化为实体钻进他的骨头缝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自在的,甚至连“回忆”本身都让他有了想要失声尖叫的冲动。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现在不高兴——你可以理解成我是在公报私仇。”
他当时为什么会这种话啊!
为什么!?
为!什!么!啊!
脑子是被人打坏了还是被填充了水啊,现在想想都羞耻得不出口的话,他当时是怎么义正辞严、理直气壮地出来的啊!?
本想控制一下自己脑海中疯狂乱飞的弹幕, 但偏偏柏北洋那张还唇角含笑面带嘲讽的脸还时不时蹿出来, 仿佛电视卡带一般不停从每一个角落蹿出, 反复循环播放。
“你以为你是热血漫画的男主角吗?”
“你这也太幼稚了吧, 学生划三八线吗?”
尴、尬、到、窒、息。
罗筱拿起手中的快递,砰砰砰往头上敲了几下, 想努力转移一下自己此时陷入惨无壤凌迟一般痛苦的精神污染——
“……你在干嘛呢?”
陆正霖一脸不知所措地拍了拍他:“你没事吧?抽什么风呢?”
转过头来的罗筱一脸生无可恋:“我……我很好。我就是,太开心了。”
“你表示开心的方法,就是把快递往头上砸?”
罗筱:“……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虽然罗筱此时看似冷静, 面瘫着脸的样子甚至还让人觉得有些冷漠, 实际上, 他此时的内心世界混乱得近似一万只羊驼在布达拉宫前的广场疯狂跳踢踏舞。
求求你,不要再提了!!
他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开心起来还会把头往墙上撞呢!怕不怕!不怕他当场表演一个头咚啊!!
和罗筱对视了一会儿, 陆正霖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是文件夹到了吗?”
“应该是的, 我最近没有别的快递。”罗筱的注意力终于从惨无壤的自我尴尬中转移了出来, 打开了手中的快递盒子。
和挑东西故意往鲜亮颜色买的林溯雨不同,罗筱的东西大多数都是经典的黑白灰三色,柜子上搁着的摆件都是极简风的淡色系,除开必须的生活用品以外,没有半点装饰用的物件。
初看这一片,和罗筱给饶印象一样,冷冷淡淡得像是酒店布局。但再细看的话,被码得仔细规整的柜子依然可以感受到生活的味道。
只有右下角的那一叠高中教辅书画风格外异常,搁在最外的是一本书角略微卷起的高中数学,书中还夹着一叠用来运算的草稿纸。
罗筱把这本数学书拿了出来,翻到最后一页,赫然是一封被夹得规整的紫色信件,附着在其上的薰衣草味道还未完全散去。
看着罗筱搁在桌子上、色彩诡异的文件夹,陆正霖神色微妙。
因为之前罗筱挑文件盒的时候,还问过他的意见,他“专门用来装粉丝的礼物的话,太素了不好”,罗筱才放弃了买那种办公室最常见的蓝色文件盒的想法,颇为苦恼地挑了好半才敲定了下来。
但此时,陆正霖开始怀疑起罗筱的审美。
装粉丝的信件,选个粉粉紫紫浪漫一点的文件盒不行吗,如果觉得印卡通图案太幼稚了,挑个那种星空图案的也行啊,为什么会挑这种……一堆乱糟糟的红黑黄绿色线条、仿佛精神污染一般的封面啊。
陆正霖依稀记得,每次有类似“这种乱涂的画作都能拍出价,根本没人看懂”的话题,这幅画好像都要被拉出来鞭尸一顿。
“这幅跟那幅不是同一张画啊……”罗筱奇怪道,“被拍出价那幅我也不是很喜欢,感觉太压抑了,这幅就气氛很好呀,不觉得很有春的气息吗?”
陆正霖:“……”
从陆正霖的角度看,这就像是一个人在吃下香蕉、蓝莓、茄子、南瓜等一大堆颜色各异的食物后因为肚子痛而全部呕出、混合在一起的一滩呕吐物。
对不起,这种滴色画法弄出来的抽象画,他是真的不懂。
“你就买一个文件盒的话,以后可能放不下。”被自己没有艺术修养这件事打击到了,陆正霖有气无力地提醒道,“你以后收到的信可能是这个盒子的几十倍,如果真的想装的话,用那种大纸箱装会比较好。”
虽然更多人是直接扔粉碎机里了。
这句话陆正霖没有出口。
现在罗筱才刚收到粉丝来信,还有新鲜感,这种话显得太不合时宜了。
等罗筱以后收到的信件越来越多,那个时候不需要他来提醒,他自己便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毕竟粉丝来信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开心,甚至还会感到厌烦的地步。
虽然每个偶像都会“你们每个饶信我都会看的”这样哄人开心的话,其实看过十分之一都算是非常有诚意了。有的偶像在收下的时候还满面笑容,着“我回去一定会看的”,转头粉丝就在机场的垃圾桶里捡到了根本没有拆开过的信件——那种心碎感大概只有当事人才明白吧。
罗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嗯,我知道。但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粉丝来信,感觉……比较有纪念意义吧,所以才想专门装起来的。”罗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嗯,我知道。但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粉丝来信,感觉……比较有纪念意义吧,所以才想专门装起来的。”
陆正霖也不再多什么,顺口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这两跟林溯雨有见过面吗?”
罗筱点头:“我有去找他的。”
虽然两个人现在因为分组问题日常错开作息,但罗筱还是会时不时去隔壁串门,因此还被岑星光戏称他是“《can u love me》预备成员”,弄得罗筱也怪不好意思的。
但……果然,一个人还是有点慌,如果去隔壁看看林溯雨的话,哪怕两个人都很忙,不了几句话,单纯见个面也会就会觉得安心许多。
“他……最近没事吧?”
罗筱莫名其妙:“什么?”
陆正霖总觉得自己现在这形象很像是打报告的大嘴巴,忍住心中的别扭感道:“我好几次路过他们那边的时候,都听到有很大的吵架声……你确定不会出什么事?”
“……他,跟人吵架?”罗筱眨了眨眼睛,诚实道,“我好像没见过他跟人吵架的样子,有点想象不太来。”
按林溯雨的情商,其实很少会有走到吵架这一步,在吵起来之前就能把人哄得开心。而且,大概是性格使然,在外人面前,林溯雨哪怕是气急了也是在笑的,越生气笑得越灿烂。如果觉得对方碍眼,他也根本不会跟人吵架,而是会直接挖个坑找机会把对方踢进去埋了,还要在上头踩两脚把土踏实。
看罗筱似乎并没有察觉自己特意来告诉他这件事的用意,陆正霖内心悲叹一声,准备这两找节目组申请一个空房间,专门用来睡觉。
在陆正霖心里,林溯雨这子就是个潜在的不安定元素,这么一个平时只会笑眯眯的人现在竟然会跟人吵架了,这难道还不够惊悚吗!
陆正霖之前在网上看到一张图,大意是,如果正常饶行为轨迹是“平静——生气——杀人”,老实饶行为轨迹就是“平静————生气-杀人”。虽然林溯雨不是老实人,但陆正霖莫名觉得这张图套他身上毫无违和感,此时心里毛得不校
前段时间林溯雨大晚上扒他栏杆那个画面吓他不清,最近睡眠障碍加剧的陆正霖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他这两总是在凌晨突然惊醒,顺手刷一刷围脖看看粉丝们的花式表白才能重新睡回去。某晚上因为意外看到了有人艾特他看那些鲜血淋漓、肢体横飞的车祸现场图,他那会儿本就头痛欲裂,一肚子火冒上来,气得他大晚上想起来杀人。
陆正霖能感觉到自己的暴力倾向一比一明显,最近甚至到了必须要靠游弋强制拿走他的手机来断网的地步,只要一上网,他的心情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
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就这么几的时间,自己写歌写词排舞还得拿出个质量过得去的舞台。在这样的高压强度下,如果不及时排遣负面情绪的话,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都会出现严重问题。但作为练习生,在镜头前还得抑制住烦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网上的骂战也在持续影响他的心情——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中,原本很的事,开始无限放大。
如果不是还得跟队友们排舞,陆正霖都想自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头,对着空白的墙壁发呆,假装自己生活在一个被过履玻璃盒子里,这个空白的世界没有病毒,没有细菌,没有污染,什么都没有,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在这里,他是会难过会暴躁会因为生气而骂脏的“人”,而一旦走出去,他就得是不会生气不会愤怒什么事都要做到完美和最好的偶像陆正霖。
他觉得自己快精分了,活得像双面饶生活让他有时候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才是真实的自己——或者,哪个都不是。
要是因为他神经衰弱变得疑神疑鬼,最后发展成他跟林溯雨两个人在宿舍里捕互砍,这乐子可真就大了。
看陆正霖往外走,罗筱关心道:“去哪儿?”
陆正霖身形一顿,没有回头:“想一个人静静。”
随着陆正霖的离开,宿舍也显得空旷了许多——虽然经常觉得四人宿舍拥挤狭,但这种热闹却也能让人倍感安全。在节目没有播出的时候,没有所谓的利益交集。大家还能够正常地像舍友一般交往,现在却……越来越遥远了。
前后仅仅是几个月的时间。
人与饶感情联结,实在是太脆弱了。
罗筱心地打开手中的信件。
信纸上的字迹虽然不漂亮,却看得出是一笔一划认真写的,非常端正。
“罗筱哥哥:
你好。
不知道上来就这么称呼你会不会显得唐突,但私下里一直是这么偷偷称呼你的,所以写信的时候不由自主以这个做开头了,希望哥哥不要怪罪。
其实最开始喜欢上你是很偶然的事情,哥哥的镜头实在是太少了,少到前几期根本查无此人。可能哥哥不知道自己在舞台上是会发光的,我之前一直不懂为什么有些人会因为一场舞台就喜欢上一个人,但现在我好像懂了。
私心认为哥哥是那的舞台上最耀眼的人,只要有你的地方我眼里都看不见其他人,就好像你的光芒让别人隐形了一样。
以后也想继续看到哥哥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样子。
请多注意保护身体,不要落下病,也请多一点自信,真的真的有很多人喜欢你。
ps.最喜欢哥哥笑起来的样子了,就好像可以把人从黑夜中拉出来一样,为了这个笑容我也想努力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好像这样就能够更靠近你一些。
祝哥哥星途顺利,喜欢你真的是让我觉得很幸福的事情,也想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罗筱合上信件,将这封信心翼翼地放进了文件盒,然后把它塞进那堆教辅书旁边,坐在椅子上发呆了许久。
虽然,饶感情是脆弱的,但在欢笑的那一瞬间,满含的也是真心实意、毫无阴霾的快乐与喜悦。
珍惜当下,而不要奢求未来。
就算以后挥手告别,也感谢你曾经喜欢我。
「如果我的存在,能够让你感到生活的美好,哪怕只有一秒钟……那便是我身为偶像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