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荆州城外,黄家桥上。
一阵阵铿锵叮咛之声竟从桥的西面慢慢的传来。
春夜,月光亮如秋月,却又似少女怀春时的几分温柔。
在这淡淡的月亮下本会有才子佳人携手于这黄家桥上共赏月色。
黄家桥的东面有一棵分不出名来的大树,虽然这里的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树种,但却它却有了一个很有名的名字,这里的男男女女都会在这树下来许愿。有人求富贵,有人求官运,也有人求烟缘;
。所以这棵有了一个很土气,但却又带着几分喜气的名字“许愿树”。
月黑风高,春月甚佳的日子,这棵树下的本不会像今天如此冷清。
这里的冷清只是因为有人已事先安排好的,有人敢不听,那他永远都不可能再许下任何愿望了。
这里的冷清只是为了迎接一群从外地来的“锁命人”。他不锁命,命必被锁。
随那叮当一般的叮咛声向那西面半里外望去已能看到那群人的身影。他们的体形不高,不胖,身材很匀称。高度也差不过三分。他们的步子很慢,每个人的手心里都拉着一条长不见尾的铁链。正是这条铁链才会发出如此叮咛刺耳的声音。
月夜,月再亮也不可与白日相争辉。
走夜路的人怎会不带火把,那一群人最前面的一人看那神气却与其它人都不同。他的步子虽然不大,但却也不急。那后面的人步子虽然也跟上了他的步奏,但却显得更急,急必乱,所以后面传来的铁链之声更重。
前面的人都不急,后面的人急着做什么?
前面那人手中竟还点着一个火折子,看来应该是引路之用。
火星渐近,只见那大树之下竟有人影在闪动。
大树下竟有人!
大树下的人好像并不害怕,却不时在用手划动着手中算盘上的算珠。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在算帐。
大树下这人身材矮小,头发却很长,长得几乎能将他那身子绕上一圈。他手中的算盘就栓在他的头发上,看到这个人用算盘那怪异而熟练手法,此人正是“铁算子”陆伯。
这已不是陆伯在这树下算的第一笔生意了。自从那“武神密诣”之事流传于江湖后,他再这里已不知算了几十个日日夜夜了。这是他一百三十八笔生意。他算的不是钱,是人头。这次来的是一百九十八个人头,加上那带引路在最前面的一个,一共是一百九九个人头。
陆伯在树下来回走了几转,终于还是又沉沉的叹了口气,道:“这个世道老子就是不明白,一个死的东西竟将活生生的东西给逼死了。这群猪死多少也是活该,我这死老头还管这个闲事,真是祖宗十八代造的孽。死吧,全都死了好。”
他嘴里虽然在骂,但却还没有就此离去的意思。他就这样来回的跺着步,算盘就在他的背上摇来摇去。
不知道何时,那引路的火星突然不见,那一群带着铁链的紫衣人竟也在桥的那头刹然而止。
人呢?陆伯正在寻思。这时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双手,一双很白纤细的手。这双手竟还长在一个男人的臂上,这个男人自然也是一个从来不喜欢做一些粗活的人,这个人不是小路是谁。
引路的人是小路,那后面那些身着紫衣的人自然是“紫衣盟”的死士。
小路的手刚要拍到陆伯的臂时,陆伯竟像一个小孩子怕大人打着似的,身子向下一缩,步子向右划出。他本来看上去并不纤细柔软的腰身竟在此时变得像蛇一般灵动;
。他并不知道后面之人的来意,他这一顺势划出,头上的算盘已不仅仅再只是算盘,而现在已成为他防身的兵器。别人的兵器都是拿在手里,而他的兵器去是头发上,这样的兵器更不会让人注意,所以他几乎很少失手。
小路好像算准了他这一招之变,右脚尖突然向地上猛的一点,大半个身子就向前栽了上去。前面的人已让开,他这一栽不是要将自己栽个大跟头,可他算准他的手一定能抓住一件不会让他栽跟头的东西。这次他又算准了,他本来会栽倒的身子突然像是有一种力量将他的支持住,那力量将是陆伯的头发传来的。
小路刚才这一出手比他以前出剑的速度还快。所以就算陆伯再狡猾也还是重了他的计。他本来想用算盘做为兵器攻击敌人的,现在反倒受制于敌人,而且现在更糟糕的是自己的兵器竟还落在敌人的手里。兵器上还连着他的头发,就算死他也不能弃发,所以这一战他不得不认输了。
小路笑嘻嘻的说道:“陆大侠竟还有如此兴致来这荆州赏月,的确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陆伯着实一惊道:“你认识我?”
小路阴恻恻的笑道:“我只怕是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
陆伯被人拧住了头发,痛嘶道:“你,你。难道我本该认得你?”
小路道:“认得也好,不认得也罢。你在此地总得给我一说法。”
陆伯冷笑道:“如果我不给呢?”
小路的目光向桥那头看了一眼,对着那桥上冷笑道:“以你看那些人会杀人么?”
陆伯却似并没有被他这些话吓住,反而笑道:“他们?他们能杀人?”
“你不信?”
“以前我相信,但今天过后我就不相信了。”
“有区别?”
“当然有,以前他们杀人是因为他们还活着。明天开始他们都是死人,你说他们还能杀人么?”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陆伯得意的笑道:“知道的并不多,但所有的事加起来都不如一件事。”
“什么事?”小路好奇的问道。
陆伯道:“所有的事加起来都不如一个财字,我只为财不求命。我既不想要你们的命,我想你们也应该不会要我的命才是。”
小路哈哈大笑道:“你这个道理万一在我这里行不通怎么办?”
陆伯道:“至少我可以用一些东西交换。”
小路想了一想,似乎对这个陆伯的话提起了兴趣,道:“你倒说来听听。”
陆伯道:“第一我可以给你一个数据,让你参考参考,说不定能救你的命。救你们两百条人命,换我一条命;
。你说值还是不值。”
小路笑道:“好像很划算。”
陆伯道:“你的意思是答应了。”
小路道:“你说这样的生意还有会不答应的人么?”
陆伯满意的说道:“好,那我给你一个数据。”
那陆伯右脚向前一划,向小路近了身来,在小路耳边唏嘘了几句。
小路很仔细的在听,他听到的这些其实他早就知道。
陆伯将话讲完,向小路使个眼色,道:“你说这些还值么。”
小路道:“值不值都不仅要,因为我一开始就不想要你的命。”
“哦?”这句话说出来,倒是让陆伯惊讶不小。
小路笑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陆大侠的生财之道,死这么多少人不正是成全了你。”
陆伯像是听不明白,怔了半响说不出话来。
小路道:“听说那付青是你的女婿?”
陆伯这一听,才明白过来。
陆伯展颜一笑道:“原来什么都逃不过少侠的眼睛,恕老朽眼拙,曾不识少侠英名。”
小路嘴角露出一丝奇特的笑意,道:“如果我说我是你大表哥你信么?”
小路原本就认识陆伯,在一次赌局上那陆伯输了,所以陆伯才会多出一个表哥来。那只是酒话,那陆伯怎会一下子想得起来。而那南宫俊逸本是全人,生运虎气也与此人天差之别。就算他真是神算,也绝对算不出小路真是他表哥来。
陆伯只当小路是一路消遣于他,拿他开心罢了,也只能苦笑,不作当真。
小路将手中的算盘一放,那陆伯还未缓过神,差一点顺势栽倒在地。
陆伯身形一闪,一个“鲤鱼翻身”突的从地上跃起,再一个倒纵从树枝缝中穿出,急窜而去。
小路向那陆伯窜出的方向,大呼道:“陆大侠这门生意还是做得,帮我做下棺材,定会有人来付银子。”
陆伯并没有走远,远方还能听到他的回声,道:“将死之人,我陆某人不是呆子。你这小王八蛋,这次不死,陆爷爷定叫你看看陆爷爷的手段。”
“陆伯啊,陆伯总有一天你会死在这个倔性子上。”小路不禁自语道。
只要有陆伯出现的地方,一定有银子挣。这些银子的主人现在都已成了死人。也只有死人才会买棺材。
再远的路总会走完,就像人的生命。
这条通向鬼狱的路,小路却并不希望走得太久。